天气热得像发了狂,地上像下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的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的慌。
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动也不动,无精打采的低垂着。
马路上一点水泽也没有,干巴巴的发着些白光。小道上尘土飞扬,与天上的灰气联接起来,结成一片恶毒的灰沙阵,烫着行人的脸。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整个屋瓦就像烧透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
狗趴在地上吐出红舌头散热,小贩们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吆喝,柏油马路好像也要被晒化了……
——原话苏羽落是背不下来了,大抵就是这样吧,八九不离十,她想。不过,看今天这天气如此闷热,多半是要下雨了吧,真希望快点下,即便家里连把雨伞也没有。
又擦了擦汗,她独自小声嘀咕了一句:“初二结束了。”
于是,心里一鼓作气的在加油,告诫自己初三一定要再加把劲,考个一流的好高中,让一直不怎么乐意供她读书的母亲乐上一乐。
环顾四周,家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间房,约四十平米的小单间,屋子的中央是一张小小的矮桌,不知道是什么朽木做成的,桌面已渐渐发黑,被苏羽落整齐的铺上了报纸,她在心里戏称它是“万能桌”。既用来摆菜碗,也挪用一角给她做作业。
除了做饭菜用的灶台,家里最醒目的就是一张大床,中间用叠好的衣服隔开,每天晚上如果母亲不带那些乱七八糟的客人回来,她就可以睡在靠墙角的那一小块地方。不过,她更喜欢睡在柜子里面。
檀木柜子摆在床尾到墙壁的一段地方,刚好够横塞进去。柜子下面垫着一些烂衣服,母亲有特殊的事情,需要她不在家的时候,她最习惯闭着眼睛躲藏起来的地方。
由于母亲有特殊事情的时候比较多,苏羽落躲在柜子里的频率就很高,因此她常常觉得柜子更像她的床。
每天要上厕所就必须离开家,七拐八拐转到一条偏僻的街道那里,在那有一个肮脏的公共厕所。也正因为上厕所很不方便,所以即使家里常年没有电风扇,没有取暖器,却一直有手电筒供晚上照明使用。
这样的日子就算再愁苦,小小的苏羽落也能够坚持!因为她心里有梦,知识就是她梦想开花的地方。
她发誓绝对不向命运妥协,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凭借聪明的头脑赚钱养活虽然不堪却从来没有抛弃过她的母亲,让那个半疯癫半肮脏半可怜的女人脱离苦海,摆脱贫困。
这样有所希冀的生活,是既悲惨又幸福的。
母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即便全身狼狈不堪,醉意醺醺却不忘对苏羽落冷眼相看,活似她如今混到这副田地全败她这个女儿所赐一般。
她眯缝着眼,歪歪倒倒含疯带刺地笑骂道:“都是你要读劳么子书!读书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过是把老娘当初好不容易讨回来的钱用光了!我上哪再去找枫老板那样……财大气粗的混蛋去!”
苏羽落忍不住皱眉,今晚母亲的话好象特别多。
“臭丫头!你那什么表情?啊?嫌弃我一身酒气回来了?也不想想,当初若是老娘自私一点,把刚生下来的你给扔了,独自享受那笔钱,你能长这么大么?过来!热死了,过来给我扇扇风!”
苏母说完竟然开始当着女儿的面扒自己衣服,那举止十分不雅,很是粗俗。
苏羽落看得愣了愣,隐隐觉得今晚的母亲很是不同,除了多话,更是疯癫,连眼睛也是赤红的,莫非在外面受了什么打击?
“妈,您别说了,先吃晚饭。”一天没开口说话,苏羽落稚嫩的声音有些干哑,沙沙的,伴随着饥饿透露着无法掩饰的倦意。
可是就在这时,母亲竟然开始抽搐,翻白眼,甚至口吐白沫!
这样的状况不在小小的苏羽落可以承受范围之内,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三两步跑到母亲身边,顾不得母亲吐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污秽物,也不再觉得母亲身上那种混合着糜烂暧昧气息的味道刺鼻难闻,更竭力忽视她身上丑陋的吻痕,哭喊着:“妈!您怎么了啊妈?您别吓我啊,您……您怎么了?我立刻送您去医院!您挺住!”
“妈妈,。我有没有对您说过,即使您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堪,但您毕竟是我的母亲,我很感谢您自始至终没有抛弃过我,所以……不要让我成为孤儿!我会害怕!”
瘦瘦的肩膀担负起母亲所有的重量,一路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出了门。
闷热的夜晚行人稀少,打车很难,等车的过程每分每秒都是那样煎熬。
泪水与汗水混合起来,担忧恐慌,苏羽落的心跟这黑夜一样黑沉无望。
几乎忘记了最后是怎样赶到医院的,忘记了不顾危险用身体去拦截偶尔路过的车辆,也忘记了司机大叔那嫌恶的眼,以及对方以手掩鼻嫌弃母亲弄脏了他后座车垫的表情,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及医生一个摇头叹息的眼神来得冰凉彻骨。
看惯生离死别的医生很平静地说:“没救了,刚开始你母亲会眼睛发红,结膜充血,语言会比平时多一倍,甚至举止也会粗鲁无礼喜怒无常,紧接着就会口吐白沫,浑身湿冷,这是最明显的急性酒精中毒情况,送来迟了,你母亲已停止呼吸。小姑娘,让你爸爸过来料理后事吧。”
没救了……
送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