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坐一会儿,朕一会儿便过去与你一道用早膳。”
高曜顺从地点点头,向皇帝行礼道:“儿臣告退。”说罢拉着李演的手走了出去。
书房中只剩我与皇帝两人。我低着头,目中所见仅是一双玄色金丝龙靴,缓缓消失在上首的书案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皇帝方开口道:“朱大人将皇子教导得甚是得体。”
我忙道:“那是殿下天生仁孝,聪慧过人,臣女不敢居功。”
皇帝嗯了一声,也不拐弯抹角:“听说你昨日深夜曾派人去求见皇后,却是何故?”
我坦然回道:“昨夜二殿下回宫之时,哭泣不止,说是陛下问罪于皇后娘娘。臣女素来受娘娘深恩,如此大事,自然要向娘娘问安。”
皇帝默然。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径直问道:“臣女斗胆请问,不知娘娘因何事见罪?”
皇帝道:“说起来此事也与你有关。”忽听几声翻动书页的糯脆轻响,我虽低着头,也能感到皇帝探寻的目光在我的脸上逗留良久。好一会儿,他又道:“皇后残虐,擅自处死有孕的宫娥。”说着将手中的奏章往花梨木书案上随手一抛,缓缓站起身来,“听说你也看过内史,你怎么说?”
我身形不动,连双手也未觉半分颤抖,恭敬回道:“启禀陛下,臣女不曾看到过曾氏承幸的记载。”
皇帝微微冷笑道:“果然不曾么?”
我强抑住心头深深的厌恶,亦冷冷道:“臣女确实不曾读到过。”说着,不禁想到今晨的梦境,心底愈加愧疚,顿时勇气倍增,“臣女有一言启奏,请皇上恩准。”
皇帝撇一撇嘴,似笑非笑道:“说吧。”
我跪下:“曾娥有偷盗与私逃之罪,掖庭属按律惩治,并无逾矩。且当时谁也不知道曾氏有孕,曾氏也始终没有向掖庭属言明,方致落胎而死。娘娘一旦得知,即刻亲自检阅内史。或因错看有所遗漏,但绝非陛下口中的残虐之主。还请陛下详查。”复又切齿道,“臣女也错看了内史,臣女服侍不周,罪该万死。”
皇帝许久没有说话,那双玄色金丝龙靴站在书案边久久未动。好一会儿,方才慢慢踱下来,在我身后的青瓷盘螭熏笼旁站定。熏笼里散出一缕暖香,我顿时浑身燥热,如在烈火灼烧中等待判决。忽听双掌轻击,皇帝温言道:“将军打了败仗,怎么能怨校尉?你无罪。至于曾氏之事,朕自会派人详查。起来吧。”
没想到他竟然答得如此轻易,我一时愣在当地,忘了起身。皇帝笑道:“回宫去吧。朕一会儿让李演送曜儿去大书房。”说罢扬声叫了人进来,来人正是李演,见我跪在地上,不过扫了一眼,便垂目扶了皇帝出去。
我刚刚起身,门外便进来两个宫女打扫书房。此时我方敢环视御书房。只见宽阔的书案上高高堆着两叠奏章,又有几本政论史书随意躺在桌角。书案之后是顶天立地的榆木书架,各样书籍皮册满满塞了一墙。两只略有斑驳的梯子闲闲靠在左右延伸的书架上。靠南是一方长阔的木榻,游龙木几上摆着未尽的棋局。窗纸漫出苍白的阳光与雪光。书房虽大,却甚是质朴,并无半点浮华之气,然而全国大半的政令,都由此而出。果如《老子》所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正文第33章女帝师一(33)
【第二十三节权势斤斧】
回到灵修殿,我脱去外袍。一身燥热顿时化作冷汗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沁出,腻腻的,濡湿了薄薄的中衣。我双腿一软,坐倒在书案前。芳馨忙跟了进来,问道:“姑娘自出了御书房,面色便很不好。圣上究竟问了什么?”
我随手拿起一支紫竹羊毫笔,却发现右手颤抖得厉害,根本写不下字。芳馨愈加急切:“姑娘怎么了?”
我微一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原本我只想在陛下面前承认,我一时大意,错看了内史。可是,我张口便替皇后开脱求情。”
芳馨掩口惊道:“那陛下怎么说?”
想起御书房中干燥温暖的气息和如芒在背的目光,我叹道:“陛下说,他自会派人查证,便赶我回来了。”
芳馨顿时松了一口大气:“奴婢在门外看到陛下神色如常,倒并没有不高兴,姑娘大可以放心。”
我亦吁了一口气,苦笑道:“是了。他说会派人查证此事,恐怕是一句戏言。陛下一向心意如铁,怎能轻易更改。如今还未查实便将皇后软禁,连二殿下也不能去请安。若有心去查,又怎会如此?”
芳馨道:“若陛下并未将姑娘的话放在心上,那便最好。”
我重新握起笔,合目长叹,颤声道:“只怕我再无勇气谏言。我实是个懦弱之人。”
满腹心事,连书也看不下去,只是站在院中发呆。御书房的那对玄色金丝龙靴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梅香阵阵也未能驱散那抹迫人的龙涎香。午后下起雪来,红芯为我披上簇梅织锦斗篷:“太冷了,姑娘可要进屋去?”
我答非所问:“红芯,你还记得旧日我所居住的院中有一株梨树么?”
红芯笑道:“如何不记得?记得长公主府中,小姐妹们最羡慕的便是姑娘能独居一院,且院中有这样一棵梨树。每到春天,姑娘总是有新做好的梨花香囊佩戴。”
我轻轻一嗅梅香,似是嗅到了故居的梨香:“可惜梨花只在春天开,我和姐姐自过了年,便眼巴巴地看着梨树,只盼望它早些开花。如今在宫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