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江雨生没想过今日这局面,那是假的。
谁看不出顾元卓急切想翻盘的心?而在本市这地方,他根本抢夺不到多少资源。只有得到伯乐扶助,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才有希望。
成熟的人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无奈和痛苦?因为他们总能把事情看得太透彻。到头来惊觉,原来谁都有不得已之处,不知心恨谁。
那真是个寂静安详、阳光满撒的冬日午后,晴空中的云朵如散落的轻絮。邻家有孩子在叮叮咚咚地练着钢琴,小贩吆喝着自小区围墙外经过。
春节的气氛还留有尾声,而新的一年如一张雪白的长卷,正等待着人们去着色。
大都市里,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有人欢聚,有人忍痛分离。
多年后,顾元卓都始终牢牢记着这个下午,记得他们在暖洋洋的阳台里生离死别般拥抱,哭成泪人。
这么痛苦,可是谁都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
哭到泪水干了,也舍不得分开,就这么手脚相缠地拥抱着,静静地望着天空逐渐被晚霞渲染成瑰丽的蔷薇色。
顾元卓深夜梦回,都会记得当时江雨生那温暖、光滑的肌肤,记得他靠在自己肩头时,轻微的呼吸声,记得他唇齿间的甜蜜和泪水的苦涩,记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幽的气息。
分别之后的那些年里,顾元卓如江雨生所预言的一样,走过许多地方,换过无数个住处,看尽了人间美景,也经历了喧闹与孤独。
但是他一直坚持用青瓜味的沐浴露。那气息仿若最温存美好的旧梦,让他难以割舍。
第54章
顾元卓亲自去告诉敏真这个消息。
他以为这孩子也会哭泣, 但是她没有。
敏真茫然, 惶惶无措,焦虑, 像是突然被丢弃在路中的小狗。但是, 她没有泪水。
对于她来说, 变故太突然。前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生活如同坐游乐园的升降机, 明明正在往上攀升, 却突然又骤跌下来。
她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感到无比困惑, 问:“你要去别的地方工作?”
“是。”顾元卓说。
“你要离开我们?”
“是……”
“不能不走吗?”
“不能。”顾元卓又觉得鼻根酸热。他也多想痛快地说一句不走了, 再在沙发上坐下来。可是他做不到。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起来, 不作出一番成绩,绝不再窝回沙发里。
敏真的声音充满了凄凉和绝望:“你不爱舅舅了吗?”
“噢不,当然不是!”顾元卓心疼地将小女孩搂在怀中,“我当然还爱他, 他也还爱我。”
“那你们为什么要分手?”
从孩子的眼睛里看出去, 爱情当然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但是似乎只有不再相爱这一原因,才会让恋人自己分离。
既然还深爱彼此, 那为什么不能继续在一起呢?
顾元卓眼眶热胀难当,低声说:“我们会分开很远很远, 会很久都不能见一面……这个事情太复杂, 恐怕只有等你长大了才会明白。”
敏真抱怨:“你们大人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都用这个借口搪塞孩子。”
顾元卓不禁笑:“等你长大了, 就会知道这个借口有多好用。”
敏真哀伤地叹息:“可是舅舅不会等你。”
顾元卓再度笑起来:“他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让他大可自由地生活。”顾元卓说,“也多去些地方,多认识一些人。他应该再去恋爱,让自己快乐。”
敏真愁眉苦脸:“我觉得你们将来都会和别人在一起。”
“也许吧。”顾元卓意兴阑珊,“但是我爱别人,永远不会比爱雨生更多。”
“你说过,成熟的标志就是不再轻易说‘永远’两个字。随着时间推移,总会有对你更重要的人占据你的生活的。”
顾元卓摇头:“不,不会有的。我会回来的。不论雨生等不等我,我都会回来的。”
敏真不屑:“麦克·阿瑟将军也说过同样的话。”
顾元卓被她逗得破涕为笑:“不,你舅舅不是北朝鲜,我也不是个粗暴的征服者。”
“回来又如何?”敏真气鼓鼓道,“舅舅这么优秀,他肯定会有很多追求者。到时候他早就有别的爱人了。电视上都说,能破镜重圆的,其实不过是没有找到更好的人罢了。”
顾元卓笑,幽深的眼中忽而闪起一抹j-i,ng光,如流星划过浩瀚夜空。
他说:“没关系。我会努力让自己成为他所能找的最好的男人。”
敏真在心中暗暗哗然。突然地,她又不太忧伤了。
顾元卓离别前最后这几日,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学校还未开学,一家三口可以尽其所能地相守在一起,享受这最后团聚的时光。
他们去相馆拍了合影,下馆子吃最喜欢的菜,一起进电影院看恐怖片。顾元卓和江雨生吓得面无人色,敏真反而是最镇定的那一个。
都说犯人上刑场砍头前,都会吃一顿好饭。敏真觉得他们一家现在就在吃这顿最后的晚餐。
他们还拜访了顾太太的新居。
顾太太的环境很不错,住城郊一处山清水秀的别墅小区。虽然是联排别墅,但户型通透宽敞,装修亦简洁大方,全靠各色艺术品做装饰。
敏真相信,屋内的那些画作和艺术品,远比这套房子值钱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