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了火堆,杜云峰在暗中坐着,他紧紧搂着周澜,他看不见贺驷,也不想看,只是抬手往贺驷的方向扔了一块军用毯。
什么都没多想,能有片刻的养j-i,ng蓄锐时间不能浪费,一合眼,天就亮了。
杜云峰在晨光中轻手轻脚的放下周澜,他无声的看着闭目的贺驷,没有一丝活人颜色。
他走过去,探出手,搭在贺驷的脖子上。
贺驷轻轻的睁开眼。
“哦,还活着呢。”杜云峰说,说完垂手出了山洞撒尿去了。
贺驷动了动嘴,没说出话来,他发烧了。
因为怕日本人大道设卡,他们的队伍已经禁不起战斗,所以他们只能绕山而行,走那些荒无人迹的地方。
只剩下几匹马能驼人,杜云峰还是给了贺驷一匹,那么黑的人,现在脸白的像个死人。
他恨贺驷,但是他要光明正大的杀他,犯不上苛刻他。
山深林密,成团的蚊虫扑着人来,哄都哄不走,嗡嗡嗡的旋转轰炸,残存的杜旅队伍闷头走着,时不时的拍拍打打。
这么恶劣的条件,日本人是不可能蹲守的,那还不得让蚊子吸干了?
伤员盖着毯子,因为要么昏迷,要么手脚受伤。
周澜醒着的时候不大讲话,只是时不时的看贺驷,遇见杜云峰的目光他也不躲。
杜云峰看他,他也看杜云峰,然而都不开口讲话。
大生大死之后,爱恨情仇都是小玩意儿,仿佛隔着上辈子。
恍如隔世。
血与火稀释了他俩的仇恨,生死与共的相助也不是因为曾经的爱情。
不是那么恨了,当然,也没那么爱了。
第三天的时候,贺驷的腿开始化脓感染,无缝不叮的苍蝇见缝c-h-a针的在腐r_ou_上下了蛆。
马也不能骑了,杜云峰干脆命令属下砍下树枝,和军用毛毯做了担架,两个人抬着,小兵的也大多有伤,杜云峰就得上去顶着。
两手抓着树枝,他看着平躺的周澜,周澜眯着眼睛看他,前边是很陡的斜坡,上了两次都没成功。
“我有话和你说,”周澜终于开口,杜云峰正往身上绑绳子,这么陡的山,他得手脚并用,那担架就只能拉纤一样背着。
那个斜坡太陡了,不小心人就得翻下去,他信不过小兵,这个坎他得自己过。
杜云峰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手上没停,“说吧。”
他凭直觉,这个时候,周澜不太可能说好话。
果然,周澜硬挤出了一个笑容,他说:“你后来一直不明白,当初好好的,为什么就突然翻脸了。”
贺驷拖在队伍中,他趴在马背上,身上盖着毯子,四周有股子似有似无的怪味儿,山林行军几天,一众人都成了披伤挂彩的泥猴子,吃喝拉撒各种气味,谁也不大理会。
贺驷整个人有点脱水,呈现出一种腊白的虚弱,本来是抬不起腿,这几天连手都不好使了,吃东西时抬不起来,今天上午是赵小虎给了塞了几口半生不熟的烤地瓜,给他灌了一竹筒子的凉白开。
不错了,杜云峰生啃的野红薯,就那么几个熟的,都给重伤员了。
队伍的前头,对话在继续。
“嗯,”杜云峰打好了一侧的绳结,又往另一边捆绳子,“你说我要杀你,”他叹了口气,很想不通,“我觉得那不可能。”
周澜咬了咬牙,不再直视他,身体里另外一个自己强行跳出来,他觉得必须得说了:“其实很好解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放哪都是这个道理。”
杜云峰手停住了。
过了半晌,他才飘飘忽忽的问了一句:“你说啥?”
“二姨娘告诉你的都是真的,老杜是我烧死的。”万事开头难,说话也是。
这么难说的话,开了头,就顺利多了,周澜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说了下去:“个中来龙去脉,我在周家祠堂时已经讲清楚了。至于老杜……”他顿了顿,直视了杜云峰,“他想断了我和我娘的活路,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绳索不知不觉的脱了手,杜云峰茫茫然不知所措,他想过千万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这种。
往事于他而言,都是非常模糊的景象,只有和周澜相关的那些往往才有强烈的色彩。换句话说,过去的很多人他都没有深刻印象,除了周澜。
再换句话说,过去那个他虽然也是他,但更像是上辈子的他。
他在今生,在眼下这个艰难褃节儿上,听着周澜的生死大论,感觉即悲愤异常,又恍若隔世。
他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周澜,喃喃的说:“你……”
他本意是要问,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个,以前东躲西藏的不肯说,现在为什么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利索。
而周澜只会意了一部分,他解释道:“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咱俩之间,怨比恩多,如果因为我去援救你,你才非要救我不可,那大可不必,我要是死在火场里,也只是将将弥补亏欠你的人命,所以你不欠我什么,也没有义务一定拯救我。”
杜云峰沉默着。
他挥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进,自己却面无表情地坐在担架旁边,一言不发。
队伍络绎过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周澜之间一定做下一个解不开的生死疙瘩呢?
手肘撑在膝盖上,他深深的埋下头,愁死了。
而周澜也知道,时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