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许俊岭站在一座草木青葱的小山坡上,脚下小径蜿蜒,通向一个山谷,山谷边是一条潺潺的溪流。没有黑压压参天的大树,也没有纷乱交错的灌木。小径边全是小喇叭似的迎春花。金黄金黄的喇叭里,染了血似地鲜红、鲜红,在蒙蒙春雨里婀娜娇柔地低垂着,既秀美,又优雅。空气里潮腻腻的花香熏人欲醉。他觉着鲜花的芬芳仿佛和潺潺的溪水融合了,同落地的雨滴以及脚下湿漉漉的苔藓地衣融为一体了。他的心情十分地娟好畅意,正欲弯腰摘一枝花来欣赏,突然,父亲身着母亲缝的棉裤棉袄,脚上是平底的黄帆布胶鞋,叼着旱烟锅,背着双管猎枪说,“俊岭,我走了,把野鸡诱子给我。”
他看许俊岭的眼神,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里面。急急跑回家里,刚要去逮野鸡诱子,一阵锣鼓声把他惊醒了。睁开眼。妹妹端来一碗鸡蛋汤说,“哥,喝些暖暖身子。阴阳先生说,叫你到后坡里弄些柏叶,给大用呀。”
许俊岭采了柏叶回来时,阴阳先生已把草木灰打的纸包在棺底铺了一层。他接过许俊岭的柏叶往旁边放着说,“后辈长青。”接住妹妹递过的丝麻放着说,“丝麻不断。”又从身上掏出四枚不知哪朝哪代的麻钱,往棺材四角放好后说了声,“起棺。”
伯父和另外几个人就抬了僵硬的父亲放进棺材,妹妹便一声嚎啕,“大呀,我那可怜的大呀。”母亲也跟着涕一把,泪一把地数说着,“我的亲人啊,娃还没成家哩,你把我娘儿几个哄了啊!”在母亲和妹妹及其他孝子们的哭泣中,阴阳先生用灰包把父亲往实里镶,母亲递过旱烟袋说,“把这小心放了。”妹妹拿过一瓶酒说,“这给我大。”许俊岭忽然记起刚才梦里的事,赶紧跑出门,从鸡笼里逮回野鸡诱子说,“我大托梦了,要鸡诱子哩。”
“这……。”阴阳先生看了看野鸡诱子,转身拽断父亲嘴里的麻丝,绑了野鸡诱子的双脚和双翅往旁边的一个空里一塞道,“落棺。”
父亲上山下葬的时辰到了,伯父提了五谷斗,拿着引魂幡、招魂钱在前开道,龟兹们紧跟其后吹打得山摇地动。许俊岭和几个堂侄儿拿了鞭炮,一直从门口响到墓地。随着阴阳先生,“天圆地方,律令九尊,五谷丰登,子孙兴旺”的喊声,父亲被推进门楼修得十分气派的墓室。按照阴阳先生的指点,许俊岭取土封墓,再由专人培土成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