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妍站在寺门前久久望着那一骑绝尘而去,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她才怅然收回视线,回身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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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相识以来,二人到底没有如这般真正分离过,窦宪刚走的几日,苏妍镇日魂不守舍,时不时便双目放空对着窗外发呆,没过几日,下巴竟是愈发尖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愈发弱不禁风。
流萤自然不能看着她如此下去。
天知道若是君侯哪天回来看到自己姑娘这般模样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她扔到后山自生自灭!
是以流萤想方设法逗苏妍开心,试图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旁的事情上,却是屡试屡败。
这日,流萤正努力“诱.拐”苏妍去山中走一走散散心,多日不见的彭雷突地出现在门外,双手抱拳,朗声道:“苏姑娘!”
“嗬!”流萤吓了一跳,一边拍着胸口平复心跳,一边看向门外之人,待见是彭雷时,她眸子圆瞪,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丫鬟自以为“凶神恶煞”的眼神在彭雷这般糙汉子看来不过是挠痒痒一般没一点杀伤力,更何况这小丫鬟还生得一张圆圆的苹果脸,每每生起气来腮帮子一股,当真像极了盘子里的果子,香甜诱人。
“何事?”苏妍回身看向门外。
自窦宪那日走后,彭雷彭春也一道失去踪迹,寺里到处不见二人身影,当真好似凭空消失一般,若不是窦宪临走前曾说过他二人会留在寺中暗中护着她,苏妍定会以为这二人也已离寺,随窦宪一道回长安去了。
彭雷视线微微下移,极快的在小丫鬟起伏的胸口上扫了一眼,自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着躬身道:“虎峰村那边来信了。”
苏妍眸子一亮,连日来苍白恹恹的脸上总算多了些其他的颜色,流萤一看心中暗喜,一刻不敢耽搁,当即疾步上前自彭雷手中拿过书信递给苏妍。
将信送到苏妍手上,彭雷的任务就算完了,他再度抬首,目光极为隐蔽的在苏妍身侧恭敬立着的小丫鬟身上扫了一眼,着重扫了一眼那鼓囊囊的胸口,喉头滚了滚,在小丫鬟察觉之前收回视线后退一步再度无声消失。
匆匆扫了一眼信封上“苏妍亲启”四个遒劲大字,苏妍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细读。
厚厚一摞信纸,开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虎峰村的日常。
比如刘婶子家的鸡今日多下了几个鸡蛋,村那头的小虎子又闹了什么笑话,这语气一看就知道是夏花,信里还不忘跟苏妍抱怨她阿娘又逼着她做女工,末了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现如今已能独力绣完一个帕子,看的苏妍摇头直笑。
而后便是刘婶子,陈三叔,春娟依次说了些话,琐碎到极点的小事,却最能让人感到无尽的温馨。
信纸一页页揭去,末尾郭叔的话却让苏妍愣住了。
在苏妍离开一个月后,县里来村里募兵,郭叔只二壮这一个儿子,自然是舍不得他去,是以往年都是交些银钱抵了兵役,今年本该如旧,却不料二壮竟背着郭叔去报了名,等郭叔去交银钱时方才被人告知原来二壮已在名册上!
二壮的性子全虎峰村的人都知道,这小子倔起来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郭叔自然拗不过他,只得随了他的愿,让他当兵去了。
读完最后一行,苏妍长叹一声放下信纸。
若她没猜错,二壮此番会这般行事有两个缘由。
其一便是前不久他父子二人入狱之事的影响;
其二便跟已去世的郭婶有关。
别村有不少年轻人奇怪,为何郭叔只有二壮这一个儿子,却要叫他二壮而不是大壮,盖因二壮原先是有一个大哥就叫大壮!他才是郭叔的大儿子。
苏妍虽是后来才来虎峰村的,却因着人缘极好,得知了不少陈年往事,其中便有一件是关于郭家的。
二壮前头原有一比他大五岁的大哥名唤大壮,大壮模样虽长得不如二壮好,脑子却是十里八乡一等一的好,自小念书便比别人快一步,私塾里的先生不知有多喜欢他,甚至曾言道大壮日后是要上金殿的!郭叔郭婶夫妇俩听了自然欢喜,更是用心栽培大儿子。
大壮十岁那年,私塾先生说他可以去参加今年的童生试,郭婶高兴极了,不顾四个月的身孕,带着大壮下山去买笔墨纸砚。
却不料祸从天降,大壮在街上冲撞了一外出游玩的权贵人家的少爷,那少爷骄纵跋扈,因着一点小小冲突,竟是命人活活将大壮殴打致死!郭婶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被人活活打死,哀恸之下动了胎气,一尸两命。
可怜郭叔,一日之内丧妻又丧子,却连那罪魁祸首姓谁名谁家住何处都不知!更有甚者,那少爷的父亲有权有势,郭叔一介平头百姓如何能斗得过他!县里的衙门更是接也不接郭叔的状子!此事竟就这般不了了之。
二壮当年虽只有五岁,却也到了记事的年纪,想必,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加之前不久被冤入狱一事,二壮想是是再也受不了这般任人鱼肉的日子,是以才会毅然决然走上参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