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漫不经心的抬头打量了一番,看到许昌等人均都轻微的动了动身子,心中冷笑,复低头不语。
这厢董仲舒听闻了陛下的问话,心中斟酌一番,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草民听闻圣王治理天下的方法,是用爵禄来养人的道德,用刑罚来灭人的恶端。所以人才知道何为礼义,而耻于犯上。所以夏商周交替而立,均是因为前者最后不得民心,而后者得民心而自立。如今陛下已经得到了天下,而功德却没有施与百姓。自古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若想建立万世基业,须得以仁义治理天下,得取民心。”
“那么依董学子的见解来看,陛下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取民心呢?”庄青翟不待刘彻开口,径自问了出来。
听闻庄青翟开口,刘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不过庄青翟所言也正是刘彻想要问的,因此并没呵责。只是看着董仲舒,摆手示意董仲舒继续。
董仲舒顿了顿,继续说道:“草民以为,陛下若想要施德于百姓,那么就要养士求贤。毕竟真正治理一方的最终还是那些个地方官员,只有他们真正贤德有才,才能造福一方。可是依草民看来,养士求贤不如开办学校。学校是培养贤才的地方,是推行教化的根本。兴建学校,聘请学识渊博的人为老师,让他们教化民众学子,如此一番循环罔替,不过十载,朝廷便不必担忧无人可用。”
“那和韩嫣弄得军校也没什么区别啊!”周亚夫粗声粗气的打断董仲舒的话。“陛下举办这次招贤,是为了能够得到真正的人才。你若是不能说些有新意有见地的话来,就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一句话说的众位朝臣忍俊不禁,处处可闻“噗噗”之声。如今景帝刚刚大行,朝堂之中各家学说林立,更因为太皇太后的干系,反倒是儒家学派的官员要少一些。何况能站到宣室殿的王侯大臣们均都是消息灵通,心思通透之人。身后又有这样那样的利益瓜葛。相互之间最为熟悉接受的就是“妥协”二字。对于董仲舒等儒家学子私下鼓吹的什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歪理更是厌恶不已。
只不过顾忌到刘彻的情绪,并不敢多言而已。可是周亚夫情况却是不同。别说他在景帝一朝就已经赫赫有名的粗暴脾气,单只是当初的从龙之功,刘彻在一些小事上就不便多说什么。何况周亚夫还是太中大夫韩嫣的干爷爷,这几年来对于他孙子的话不说百依百顺,那也是权利符合。如今听了周亚夫的取笑,大部分人对于韩嫣的态度便心中有数了。这样的认知让大家心中隐隐安了一些——
至少,陛下应该不会不顾一切的盲从那些个酸儒的鼓吹了吧!
且说董仲舒被周亚夫一句话讽刺的面红脖粗,他也算是儒学大家,在别处教学的时候别人也都是恭恭敬敬的,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不由得一口老血鲠在咽喉,一只干枯的手臂颤颤巍巍的指着周亚夫,颤声说道:“你、你——”
周亚夫看着指到面前的手指,不满的皱了皱眉。大声喝道:“大胆,你一个白身竟敢如此侮辱朝廷大员。嚣张狂傲,这就是你们儒家的礼义吗?”
此话一出,羞怒的董仲舒猛然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如今并不是朝廷命官,只不过还是个参加殿试的学子而已。不由得大骇,颓玉山倒玉柱的跪在刘彻面前,愧声说道:“草民无礼,还请陛下恕罪。”
刘彻看了董仲舒的试卷之后,原本还对董仲舒抱有很大期望。毕竟那文章写得辞藻华美,纵横捭阖。堪称是一篇微言大义的经典之作。然则真正见了本人的时候,发现这人相貌并不出众。出言问了几个问题,回答的虽然有理有据,可也大都是拾人牙慧,如今看来,脾气秉x_i,ng也过于莽撞冲动了些,难当大任。
只不过这人毕竟是自己一意推崇的人,就这么虎头蛇尾的退了下去,自己的脸面也不好看。当即不是滋味的笑了笑,勉强说道:“董仲舒一介贫寒子弟,第一次面上难免有进退失措之举。朕恕你无罪。”
“草民谢过陛下圣恩。”董仲舒叩头谢道。
朝堂之上寂静无比,许昌等人低眉敛目,时不时轻蔑的视线看向董仲舒,相互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刘彻看在眼里,恼在心中。原本想就这么打发了董仲舒的心思突然淡了下来,开口沉声问道:“自春秋战国以来,各家学说关于治理国家的手段方式便各有争执,究竟是以法治国,还是以儒治国,亦或是黄老无为之治,哪个才能治理出万代盛世呢?”
众人心下一惊,灼灼视线立刻看向刘彻。下一刻又觉得不礼貌,猛然低下了头,旋即不着痕迹的看向董仲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