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怀疑,这张你不得不信了吧。”云遮天再次拿出一张信纸,叠放到他手中,“按照信中约定,我撤兵锁鸿岭,他放你与我相认。哼,真当我愚蠢不成,今时不同往日,锁鸿岭地势险要,一旦撤出,韩军占据山头,要想再攻下,倾举国之兵未必能成。但为了你,我可以答应,要求就是让我再见你一面。可是自此再无回复。”
云阶此刻面色煞白,像个呆滞的泥塑,晃动的火光撕扯着他脚下的暗影,似受困的猛兽,咆哮着挣扎着要冲破牢笼。
风夹杂沙尘,冷烈,他的额头居然出了层细汗。
“我知他打的什么算盘,韩燕两方结仇已久,不是止戈议和能解决,只要我一撤兵,定康势必吞并燕氏。我一直想不通,韩凌玄为何不允我见你,后来得知,他没有挟持你,你还在军营,但被关了禁闭,理由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你是我儿一事,除我之外,就他最清楚,我会愚蠢到主动授人把柄?他谋划这出戏码所为何事,现在倒能猜测一二,不是为公便是为私,我不禁在想,他这么做的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目的。”
什么更深的目的一时猜不到,但他自己的目的很清楚,摁死云家继承人那颗儿女情长的心,否则难成大事。
云阶脑子不住地抽痛,一波高过一波,终于忍不住蹲下,掌心覆在额头,手背暴起青筋,一侧太阳穴,几个月牙印隐隐透着血丝。
火油燃烧,滴在沙地上嗤嗤响。
云遮天负手而立,耐心等一个决定。他自信九龙云族的子孙不会让他失望。
“主子,该撤了……”
远处一个声音急切地高喊。
云遮天回望,韩军军营闪耀大片火光,他走近云阶,俯身拍了下他肩膀,云阶缓缓抬头,拔出地上火把,一步步后退,异乎寻常得平静,“你走吧。”
云遮天不可置信,“你还舍不得那人?”
“他满腹算计,你又何尝坦荡。”火光在他眼里跳跃。
云遮天顿默,吐纳一口深长的气息,握紧了剑鞘。
云阶手中的火把逆风挥动,指向云遮天,“我武功不如你,但未必不能与你周旋。”
埋伏沙地的黑衣人陆续撤回,见二人对峙,纷纷亮出兵器。
“这么说你铁了心要留下?”云遮天道。
“目前还不能走。”
马蹄奔腾,危险的气息逼近。
最终云遮天使了个眼色,黑衣人收回兵器,一声哨响,几匹马从暗处奔出。
“那好,可以再给你次机会。我这个人也不喜欢受威胁,即使你是云家最后的血脉。”
说罢云遮天深看一眼,掠鞭策马,须臾间去影无踪。
云阶一口气松懈,冷汗浃背,火把握不住地掉落,他捡起长戟,使尽全身力气将矛头折断,毫不犹豫刺进肩头,很奇怪,居然不觉疼痛,只是气力渐渐流失,走不过两步,他脚下一趔趄跌进沙地,挣扎着又爬起。
“将军,将军!”
童怀甲胄破损,灰头土脸急切地冲过来,架起他的胳膊,半搀半抱,两人拖着脚步走得极缓。
“童怀啊,你可有伤着?”云阶侧头,露出笑意。
“没事,那几个人不是我的对手,咱们的人很快就到,再坚持一下。”童怀支撑着云阶全身的重量,很是吃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云阶意识不清,双脚沉重地迈不开,他努力假装从容,脸上始终挂着笑,可是两只腿,怎么也不听使唤。
原地磨沙了有一会儿,终于两个人双双跌倒,这一跌牵动了肩上仍扎着矛头的伤口,似乎将他痛醒了几分,他颤颤巍巍地摸进怀里,制止童怀拼命拉扯他的手,
“劳烦你件事……”
童怀接过,奇怪道,“这是什么?”
云阶艰难喘息,“帮我保管好…别…别看…”
童怀不再多问,把纸张叠好藏进怀中。
这时,韩寂领兵赶到,身后火光冲天。
云阶仍挣扎着要起,忽然身子一轻,韩寂铁青的脸近在眼前,想要再施展笑容,头一歪,彻底昏厥过去。
韩寂瞟了眼童怀,放眼四周,“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丢下一句话,他收紧双臂跃上马背,凝重的眸光里是无声无息的不安。
凡生随后立即驾马往西边追去。这是他当差以来最要命的失误。跟得太远,到他感觉事情不对时已然晚矣。
高烧加上失血,原就气血两虚的云阶昏睡了三日。
第四日醒来,他发现自己仍在军营,帐内无人。
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交给童怀保管的信函。
韩寂端了碗药进来,见独自坐起,不问也不阻,伸出手背贴他额头试温,然后才道,“药喝了吧。”
云阶默默接过,一口饮尽,他只在韩寂进门时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让他不寒而栗。
“童怀呢?”他低着头问道。
“当差吧。”
“不亲眼看见他,我不放心。”
韩寂于是走到门口,吩咐凡生把人领来,而后问道,“袭击你的是什么人?可能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