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欢假意把杯子端起来,凑到嘴边,章小公子见了,二话不说就夺了过去,自己一口闷了。
“你不胜酒力,别喝这么多。”
李承欢叹口气:“我不胜酒力,那你以为自己有多海量?”
章小公子确实是喝得有点儿醉了,顺势倒在李承欢身上,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一样。李承欢一边拍着他,一边问:“听说你是去了东南,怎么样,军中的日子,跟你想的一样吗?”
章小公子摇摇头,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说:“不一样。”李承欢慢慢拍着他,听得他说,“但比起在京城,我更喜欢待在军中。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先生,你教给我的东西,我一样都没记住。”
“先生也觉得……对不起先生的先生呢……”
这一绕口的话,让李承欢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萧和问他——先生的先生是谁?先生的先生的先生又是谁?他当初教他的,又是什么呢?那本起居注,已经留了好多张白页了。
“我教给你的东西,原本就不是要你记住。”
“可是如果都忘了,你不是白教了吗?”
“谁说白教了?”李承欢说,“现在的你,和三年前,能一样吗?”
章小公子无声地笑了一下,良久,才轻声嘟囔道:“先生,云旗没有长进,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娶她……”
听到这话李承欢的手顿了一顿,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想明白之后,他又继续哄睡似的拍他。
“你觉得什么是该……什么又是不该?”
“若要娶她,就应该让她幸福,这就是应该,不然……就是不该……要娶,我也就娶她一个了……这世上我娘那样的苦命人,不该再多一个……”
章小公子就这么枕在李承欢腿上睡着了,李承欢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笑得凄凉:“谁说你不长进,至少,你比我……看得更明白。”
张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粗暴地把章小公子拎起来,他也没有醒,看来是真喝醉了。
李承欢站起身来,看到景帝立在一旁,脸色有些不好看,就慢慢走到他身边,小声说了一句:“他就是个孩子,你可别跟他较劲儿。”
那边章大人看到这边的动静,赶紧小跑了过来,哈腰道:“小儿莽撞,失礼、失礼了,还请太傅莫怪……莫怪……”
“章大人说的哪里话?”李承欢笑道,“我跟云旗师生一场,自然不会介意这等小事。”他偏头看了看景帝的脸色,故意说:“不过章大人,云旗既是要成亲,怎么我却连章府的一份帖子都没收到呢?”
“哦?章爱卿府里要办喜事?”景帝突然出声问。
“回皇上,正是小儿云旗要娶妻。”
李承欢插话问道:“这门亲事,结的是哪家小姐?”
“呃……回太傅的话,”章和图谨慎地说,“是下官小妹家的女儿。”
“亲上加亲,这是好事。”景帝说,“那孤明天就拟道旨,这婚——算是孤赐的了。”
章和图惶恐谢恩:“老臣替小儿谢圣上赐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和这个小寿星,一天折腾下来也累了,李承欢着人去问的时候,他早已经在贵妃宫里睡着了。
“罢了,那就别吵他了,不然待会儿醒了又得闹一阵儿。”
他原打算自己回东宫,结果还没在宫道上走几步,就来了一架车辇横在面前。
小德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行礼,说:“太傅,皇上让奴才们来接您。”
李承欢原以为他们是来接他回东宫的,也就没说什么,立即登车而去。车辇在宫墙间平稳地穿行,他有点儿醉了,浑身不爽利,也就靠在车里睡了过去。等到了地方,下来一看,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东宫。
“皇上要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长生殿,萧乾的寝宫。
小德子低了头,恭谨道:“太傅,来都来了,就进去吧。皇上还在里面等您呢。”
李承欢转身走了两步,又顿住,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转回身走进了长生殿。
这里从来都是历朝历代皇家最隐秘而森严的地方,数不清的权谋算计在这里轮番上演,道不明的旖旎□□就藏在这闪烁的烛光之后,李承欢走进这里的时候,着实打了个寒颤。
这座宫殿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很多,他穿过一扇扇屏风,还是没有看到景帝。酒劲儿上来,头疼也开始犯起来,他也无心找了。抓住一扇屏风,倚靠着缓了一缓。
就在这个时候,屏风忽然一转,他一下子退开两步,差点儿没站稳。然而堪堪稳住身子之后,酒劲儿一冲上头,身子就控制不住往后倒,然而奇异的是,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摔倒——那个人,总会接得住的。
“你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
景帝把他搂在怀里,让李承欢靠在自己胸膛上,只轻声说了两个字:“你看。”
“嗯?”
李承欢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面前的屏风。刚才那块屏风已经转过一个面,原先不曾看到了,也看得清楚了。
“梧桐之树双止兮,凤凰于飞其上。灵均之子修美兮,吾芝兰以逑好。君圣质之章兮,愿配德与将?”
他一遍遍在他耳边念:“凤兮凤兮,四海求之。凰兮凰兮,愿长相厮?”
屏风上是秋宫的月明,湖心亭水,凤衔桂枝,凰与交颈而鸣。李承欢真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