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问:“你在这做什么?”
岳宁攥着手里的一个小匣子,嘴唇抖了抖:“我……我昨晚听说你喝多了,所以送些建墨带的解酒药来。”
“昨晚?”百里霂怔了一怔,随后神色有些僵硬,“那你……”
“我听见了,”岳宁还是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抽了抽鼻子,“你跟曲副将……”
“……”百里霂看了他一会,又放松了口气,“听到便听到了,我这个偏好也没什么人不知道,你难道要为此参我不成?”
他本是玩笑语气,想将这尴尬的事情带过去,谁知岳宁却突然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像是竭力着忍耐什么。
百里霂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一惊,隐隐地已经猜到了几分:“你……”
他刚一开口,岳宁就低声打断了他:“百里霂,你那次在城墙上,戏弄我的话,”他吸了吸鼻子,“是真的吗?”
百里霂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极是尴尬地咳了一声,径直岔开了话:“岳公子,今个是年初一,不必到营中值事,城中多位大人还等着巴结你,不妨去与他们熟络熟络。本将还有军务要处理,先行一步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他这一转身还没走出两步,腰上一紧,竟被岳宁从后面牢牢地抱住了,他声音带着些许哭腔:“百里霂……你这么讨厌我?”
百里霂一怔,却也没有硬生生地扯开他,只是压低声音喝道:“岳宁,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堂堂睿国公的长子,跟本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之前整治我的时候,可没在意过我的身份。”岳宁贴在他后背上闷声反驳。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百里霂加重了口气,“别以为又寻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消遣玩意。”
“不是好玩……”岳宁贴在他身后已然哭出了声,“百里霂,你知道我昨晚多难受么,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岳宁,”百里霂被这话说得心里一沉,没有再训斥下去,顿了顿又道,“再过不到一个月,皇上召你回京的圣旨就要到了,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惹出事端的好。建墨城内还是你的花天酒……”
“我不回去了!我就留在灵州,我什么都可以做。”岳宁仍不肯放手,固执地抱着男人的腰。
百里霂沉默了一会,突然冷笑了一声:“你会做什么?你会弓马骑射么,还是会行军布阵,修防勘探?一个连刀都拿不动的公子哥,留在我这里,还白白吃一份米粮!”
他这段话说完,岳宁一僵,慢慢松开了手臂,用袖子揩干了脸上的泪痕,略带着哽咽地低声道:“原来你一直都拿我当一个废物。”
百里霂垂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岳宁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要说些狠话,眼泪却不争气地又掉下好几颗:“你还不如……那天没有去救我。”
“睿国公的儿子出了事,我们不好交代。”百里霂动了动嘴唇,淡淡地说。
岳宁抬起发红的眼睛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好……”他只说出这一个字便没再往下说,红着眼睛站在那里,像是一只生气又委屈的小兽。
百里霂看着他,颇有些无奈:“岳宁,不要一时心血来潮就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他摇了摇头,“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看来很困倦,还是先回去休息的好。”
岳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还是钉子一样杵在那里。
就在百里霂几乎要开始头痛的时候,一名亲兵来报:“启禀将军,乞颜派了一名特使前来,现在城东议事厅。”
北凉同这边多年不曾通过使臣,这次想必是有不小的事情,百里霂思及此再没有其他的闲心,吩咐了一句:“送岳公子回去。”然后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第4章
这是昭元十三年的第一天,一个突然的契机打破了北凉与景炎王朝将近百年的对峙。
阿穆尔是王帐里的嫡系亲贵,他在整个北凉原还笼罩在黑暗中时,就独自骑着自己青灰色的马悄悄地踏过了冰封的格尔木河,在刺骨的寒风中疾驰过一大片雪原,绕过雪莽山,终于在黎明刚刚来临的时候到达了灵州城下。
他还记得几个月前那场惊心的交战,而现在,曾经铺满鲜血和尸体的地方已经被厚厚的白雪掩埋,找不到一丁点那时惨烈的痕迹。
厚重的灰色城墙是他们数年来想要攻破的地方,现在他一人骑着马慢慢走近,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狂跳,突然,城楼上传来一声呼喝:“什么人!”
阿穆尔仰起脸,看见一名军官已带着十几名军士张开弓箭瞄准了他,他抬起手在马鞍两侧拍了拍,示意他没带武器,然后用中原话大声地喊道:“我是北凉王帐下的阿穆尔,奉了大汗的命令,前来找你们将军商量要事。”
那名军官仔细地看了看他,挥手让众人收了箭,然后就消失在了城头。阿穆尔耐心地在城门外等了许久后,一阵机括的声响后,城门缓缓开了一道不大的缝隙。
“请使臣下马入城。”这是用北凉话说的,从装束来看,说话的人军阶显然比城楼上的军官要高,年纪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