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有一声清凉的嘶鸣声响起,一匹额心有漂亮白色星斑的纯黑色骏马,便出现在了恭王府东北面一个极为隐秘的暗门附近。
这边的恭王凌武则是用一种近乎非人的速度,回到了长信居中,褪下了他身上纹饰华贵富丽的白色长袍,改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劲装。
拆下头上那些繁复的簪冠,长发扎束而起,然后戴上精致的人皮面具。
片刻之后,打羽城的南城门策马疾驰出去的人,便是那个骑着毛色水亮黑马、佩剑通体黑色,容貌平平、面无表情的江湖人卫五了。
他不能以恭王的身份去救江俊,至少现在不能。
三刀刘是什么人,他身为千崇阁的五当家怎么会不明白。
这人生性狠毒,早年跟随着西北最著名的刀客习武,武功大成后就杀师弑父。之后屠戮了刀客好友满门,称得上是恶贯满盈。
然而他的刀法精妙,在西北一带无人能出其右,十余年前武林人曾聚众讨伐于他,却被他一一打败,甚至连挫中原武林七大高手,三刀刘之恶名远扬江湖上。
之后他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传言是浮海到了东瀛去学习刀法和忍术的。
如今重现江湖,更是过起了杀人越货、杀人取酬的生活。
胡家父子真是了不起!卫五嘴角泛起了一丝儿冰冷的笑意,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扬鞭策马、飞快地朝榆林方向赶过去。
榆林其境,峰峦雄壮、叠翠流金。
江俊提到的那家小酒馆正好开在了这个小镇的郊野之中,群山环绕之下,背靠巍峨高山、面朝阳河,周围又有青松、翠柏环绕。
在北地满目染尽了秋黄和红叶的意境之下,倒显得颇为精妙。
来到门前,江俊等三人竟然发现这间小酒馆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开的:女的当垆卖酒、男的弹琴和歌,偶尔同下人们一起洗涮酒碗。
李吟商和宋思远都略有些惊讶,文君当垆卖酒的故事,在士人的眼里是个多么高不可攀的传说,没想到在榆林境内,还真能叫他们遇上一遭。
“三位公子,里面请——”女子已经走出了酒垆:“今日曲水亭还无人,几位可要去?”
宋思远“诶?”了一声,没想到这小小的酒馆里面还别有一番洞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分了内外堂不说,内堂里头竟还有一座曲水亭。
且远远看过去,那地方干净清爽、清新素雅,真是个流觞曲水的好地儿。
江俊点点头:“那就要劳烦了——”
女子吃吃一笑:“不劳烦,不劳烦,倒是三位公子莅临,可叫小店蓬荜生辉呢。”她一边说,一边冲男人丢了一个似喜死嗔的小眼神。
男人则是温和地笑,闲闲地拨了几个音节之后,便从素琴后起身来,往后厨去给三人准备酒席了。
今日酒馆人少,而且大部分是北地路过的粗汉子,他们都坐在外堂。
内堂的板壁一隔,再加上旁边的假山和低矮灌木丛,能够很好地将外堂的吵闹声给隔绝出去。
在女子过来奉上小菜的时候,李吟商动了动,想要上前攀谈几句,却被江俊拦住:“李公子——”
江俊摇摇头,示意李吟商不要说话,在那女子走后,才道:“李公子,这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与一个江湖浪子私奔出来开了这间酒馆。你冒然上前,反而会叫他们惊疑。”
“……为什么这么说?”
江俊笑了,随手一指:“你看她发髻上的那根步摇。”
李吟商和宋思远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个女子身上的衣衫干净简朴,一双手上也因为岁月的磨损有了些茧子,不再白皙柔嫩。
可是,她发髻间的一根步摇却用了鎏金饰蓝羽的点翠,流苏上的几颗珠子在阳光下还闪烁着点点明光,看上去,断不是一个山野酒家女用得起的东西。
而江俊之所以如此推断,还因为方才离开去准备食材的男子。
他若只是在弹琴便罢,可是他偏偏弹琴和歌,那歌声称不上之音、比起秦深来说也差得很远,但是歌声和琴声却能够远远散播到三五里外——
这样的人内劲醇厚,必定是无意识间就将内劲运在了琴弦上,才会让歌声辽远。
不过宋思远和李吟商对江湖武林更是一窍不通,他也不必提,只是小心地端起曲水中悠悠然飘过去的一只漆质酒碗来,笑眯眯地浅酌一口:
“他们夫妻隐姓埋名图个清静,我们也不好再上前打扰不是?”
李吟商挑了挑眉,终归摇摇头,坐下了。
宋思远却大为佩服:“江公子观察入微,敏锐于常人,小弟当真佩服,也难怪江公子在战场上,总能屡出奇功。”
江俊笑而不语,只拿眼看着李吟商——这位认为自己天下第一的大佬,可别因此嫉恨他才好。
说是流觞曲水,其实这里的曲水亭搭建得有些仓促,酒客只能席地而坐,于蒲团之上取用曲水之中的酒杯。
虽然有些粗糙,可是在这北地境内的山野之中,也已经算得上是一流了。
江俊、李吟商和宋思远三人对坐,纷纷取用其中的酒杯。酒是老板夫妻二人自酿的,甘甜解渴却带着一点点朦胧的醉意,喝上去不辣不苦反而有些撩人心弦。
刚才之事不过小小插曲,能够出来、认识了宋思远,李吟商的脸色也渐渐转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