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在管事放出了一只只角上系了红布头的雄鹿、众人如离弦之箭般逐鹿而去的时候,萧明烨却带着自己的侍从,避开众人,抢到了季清的身边。
“季清,你要去哪里,烨儿陪你一起去吧!”
季清的身体不自然的微微一颤。他扭过头,看着这个比他小了近七岁的少年,还没长开的孩子骑在成年的骏马上会有些吃力,可自己在他的眼里,却仿佛最好的猎手眼中的猎物一般无所遁形。
“殿下……季清、自然是去猎鹿……”
可既然已被拆穿,季清也无法再故作镇定地编下去了。他望着萧明烨那双明亮而无辜的眼睛,磕磕绊绊说不下去,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承认道:“殿下,季清斗胆,想借狩猎之机,去林中猎……麝。”
“麝?!”萧明烨吃了一惊。
“为了麝香……”
季清再度叹了口气。在萧明烨的死缠烂打之下,季清虽不肯与之亲近,但已渐渐不再排斥他了,也能够正常地与他进行交流。所以,季清很清楚,萧明烨想知道的事情,就算自己不说,他也会想方设法从他的嘴里撬出来,还不如自己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便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与萧明烨说了。
原来,季清方才所说的话虽然不全是真的,但关于季相的却是不假。季相的确身体有疾,且已经发做好些天了。季清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父亲咳血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知道自己的父母身体都不是很好,母亲生下他没几年就患病过世了,如今竟连父亲也……
他手忙脚乱地给父亲擦去嘴边的血迹,又惊慌失措地喊人去叫了大夫。在得知这种痨病虽不会立刻拉跨一个人却也无法根治的时候,季清几乎要跪下来。
“爹……”
看着父亲操劳过度而苍白憔悴的脸,季清不由得哽咽出声。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除了给父亲丢脸和找麻烦以外,再也没有为父亲做过什么。这个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人终于还是老了,可他却还来不及担起属于他的责任。
他实在是太没用了。
季相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副要哭不哭的软弱模样,又下意识教训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别随随便便掉眼泪,像什么话!你爹还好着呢!一下子死不了!……”
季相说着,却一口气没缓过来,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季清惊得手足无措,只能抹着眼泪拍着父亲的背为他缓和,看父亲好了一些后,才又手忙脚乱地勉强擦干泪痕,匆匆找到大夫,询问治病的相关事宜。可大夫的话也没能让季清稍感安慰,反而让他的心犹坠冰窟。
麝香——这味极为珍惜的药材出现在了父亲的方子里,但这麝香却并非不会跑动的草药,而是一种兽类——雄性麝的肚脐中分泌的物体。想要取得麝香,必先猎得雄麝,但麝绝爱其脐,若是被人逼到绝境,竟会抢先一步,举爪剔出自己的脐香撕裂或吞食,绝不留给任何猎手。
如此一来,雄麝虽并非十分之稀缺,但麝香却是少之又少,虽然以丞相的地位和实力,尽全力搜寻麝香也容易得很,但季相却偏偏不那么热衷于延续自己的生命,反而向朝廷瞒着自己的真实病情,仍是宵衣旰食,甚至比以前还要忙碌,怎么也劝不了。京城仅有的麝香几乎都集中到了丞相府,但管不了多久仍是要消耗殆尽。季清看父亲不急只能自己急了,他吩咐人在举国范围内继续寻找麝香,而自己则听说了先帝寿辰的狩猎大会,便动了试着猎麝的念头。
尽管对自己的狩猎技术并未抱有任何希望,他也还是来了。无论成功与否,他只想让父亲知道他的一片心意,希望父亲能爱惜身体,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他……努力地活下去。
萧明烨听罢,这才明白前几日去找季清的时候,看见他满脸的疲倦和心不在焉的缘由。他那时还只当是季清学习太刻苦,却不知原来他的内心里还压抑着这样一件事,隐忍着许多的迷茫、哀恸、无力和自责。萧明烨暗暗反省自己对季清还是不够关注,否则怎么连他的父亲得的是什么病也不知道?但他同时也感到一阵恼怒和挫败感。
季清宁肯自己憋着这些事情默默承担,也从不愿主动与他分享一个字眼。
萧明烨一直跟在季清的身边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直到他们遇见了第一只绑着红布条的鹿。
季清虽一直挂念着猎麝的事,但也感受到了小皇子故意陪伴着他的好心,季清有些感激,此时见送到眼前的猎物触手可及,便再也忍不住提醒萧明烨道:“殿下不去猎鹿的吗?如果一直跟着季清,想必是争夺不了头筹的了……”
萧明烨却只是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解释道:“烨儿对区区一场狩猎活动的名次不感兴趣。何况,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西境近来的些许骚动,而父皇又恰在此时举办狩猎比赛,根本是为了选拔一名皇室封镇西王。可烨儿尚不满十岁呢,父皇又怎么会太留意烨儿的成绩呢?”
萧明烨侃侃而谈,对国事分析的极高天分已可见一斑。但他忽然又纵马靠近季清,趁他不备,一口亲在了季清的脸颊——这已经成为了萧明烨的日常活动了,然后笑嘻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