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靳闻言也不再调笑,正色道:“你早该料到差点坏了王爷的安排,那头本该震怒,如今王爷由得你自生自灭已是宽恩。
即便现下从太子手中保了你,你一不能再回内廷,往后探不了消息;二则日后夺宫……接应不上,埋你做棋子的用途皆废。顾青,你早就是弃子一枚了!”
顾青不错眼紧盯着左靳,却见他目色愈说愈深,而那眼底幽暗处升起的渴欲,待说到他是弃子一枚时,火焰骤然腾起,似要将他吞灭。
这具身体是个男人,还是个伤痕累累的男人。顾青心下虽惊,但如今也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
他急需的,是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扭转局面,令对方不再将他视为鱼肉的契机。
顾青望着左靳,一字一顿道:“明日,我即回内廷。”
左靳闻言呆了半刻,意识到顾青说了什么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旋即大笑起来,“我的美人,你是吓糊涂了?疯了还是傻了?”
他一个把皇帝害得半身不遂,又得罪太子下了诏狱的人,竟然说自己明天又能回内廷去。
顾青慢慢从水里支起大半个身子,又缓缓加了半句,“今夜飞鸽传书主上,明日我自回内廷。”他心里其实狂跳,面上却努力不显。
待左靳又要开口,顾青猛地从桶中直起身来,水花四溅,火光映在他修竹般的长躯上,伤痕没在暗影中,灯火摇曳里,玉躯似惯性作无声邀请,而神态却清冷如莲出淤泥。
左靳刹那忘了言语,双目圆睁,四肢百骸齐齐被钉在了当地。
顾青迅速抄起桶边的白巾,在腰部围拢,他的身量不矮,赤脚站在左靳面前,恰好两人平视。
很好,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幸而对方贪恋的是色相,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弱点,不然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夺对方心神。
只要占得先机,管他用得什么法子!
“我不拿大计玩笑,左大人最好也是。即刻让我传信主上,已拖了几日,只怕宫里头已经生变。如今突变已起,若不按我的法子补救,坏了大业的根本,你我谁担当得起?!”
左靳见他疾言厉色,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有了半分犹豫。
机会稍纵即逝,胜败就在此处。顾青暗吸一口气,“左大人是何年投诚于王爷?我自六岁起便跟随主上,悉心教导多年,这才放心置于圣上身边。左大人以为顾青糊涂了,难道主上也是糊涂的吗?竟会识人不清?”
左靳闻言是真的动摇了,如今皇上龙体有恙,内廷陡然生变,于大计正是关键时刻。
论与权力中心的远近,顾青日日出入内廷,情势知晓的自然比他多;论与辽王的亲疏,一称主上,一称王爷,自己远不如此人心腹得用。
皇上耽于酒色多年,身子早已掏空,太子与辽王,他是已上了辽王的船的,若是因自身不慎将船倾覆,不说一家老小,三族九亲的性命也都在他手里。
到底要不要让顾青传信辽王?
就这样放下这烧得他错不开眼的人儿?
顾青眼见左靳神色摇摆,豁出去再敲一鼓,沉声道:“大人连这一晚也等不得了吗?”
声不响,却如静潭里砸下巨石,左靳的心彻底起了波涛,再难回复此前心境。
他不再看顾青,似下定了决心,这才艰难地侧过身,吩咐道:“来人,笔墨纸砚伺候。”
“慢——”
左靳狐疑地看着顾青。
“再来一套衣裳,加些清粥小菜。”
左靳闻言一愣,再看顾青长身挺立的模样,多少生出感喟,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并不容易,本不该被色相迷了眼,然这色相却又着实迷人。
顾青这时才敢长出口气,看来这第一局他是赌对了。
为了性命拼力发挥,提着的这点精神头散了,顾青差点就站不住,自寻了张圈椅坐下。
左靳此时眼中也已恢复了清明,亲自将身上的大氅解了,缓缓给顾青披上。“困于诏狱,身处阶下,顾大人仍能这般风采,是左某莽撞了,还请大人见谅。”说着郑重一揖。
“青仍是戴罪之身,左大人言重了。”
左靳很满意顾青的见好就收,话头一转,他顺势表了表忠心:“王爷确为圣主,识人如炬,属下感佩。”至此,两人便又站回了同一梯队,算是将今晚之事轻轻揭过。
待到一应穿戴吃喝妥当,顾青起笔落纸,凭着原主十几年的肌肉记忆,他一手蝇头小楷越写越顺,待到完成,誊抄过后已看不出任何生涩。
原稿很快就着烛火烧成了灰烬,薄纸折成密密一小团封了印。顾青亲看着左靳将信绑上鸽腿。只待六个时辰后,信鸽反转,而带去的话能不能给他带来一线生机,自然就见分晓。
但愿原主对辽王的记忆可靠,而他,换了一世为人,仍能赌对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大启没有东西内厂锦衣卫,只有镇抚司一个。
第3章 入宫
雪后,明月高升,照得雕梁画栋如同冰晶玉彻,宫落深处,一羽灰鸽急飞而落。
收信的专使一看上头的红漆,忙道:“快,上京来的急信,即刻送去。”
被唤来的小厮还未出门,专使又将信夺了回来,“如今非常时期,还是我亲自去送,王爷今晚在何处安置?速速带路!”
辽王府,内书房,夜半掌灯如昼,几案上摊平的薄纸内不过寥寥数语。
齐昇阅毕嘴角微有弧度,将纸片递给一旁侍立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