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苏黔又躲在房里不肯出去,杨少君执意把他扶上轮椅,推着他出去晒太阳。他把苏黔推到别墅区的草坪上,把他搀到草地上坐下,让他仰面躺在自己腿上,能完全地让阳光照耀。
苏黔一坐到草坪上就严正抗议,嫌弃草地又脏又湿。“附近的苏牧、金毛、贵宾在这里随地方便过!”——苏黔如此抗议道。
杨少君把自己的夹克解下来铺到柔软的草上,强硬地压着苏黔躺下去,说:“要睡就在这睡午觉!别成天闷在房子里,看看你,脑袋上蘑菇都长出来了!”
苏黔下意识伸手欲摸头,手抬到半空中,突然意识到不妥,嘴抿成一条线,生硬地摸了下耳朵,又把手垂了下去。
杨少君笑,笑过之后突然又有点为他难过——他觉得苏黔真的很可怜。
下午两点的太阳打在苏黔脸上,不一会儿就把他的脸灼的发热。上海十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路上怕冷的小姑娘连夹袄都披上了。苏宅里成天都打着暖气,却烤的人浑身不自在。到了户外,吹吹风,晒晒太阳,的确能令心情放松一点。
杨少君眯着眼抬头望着天空,对苏黔说:“今天太阳很好,没什么云,天很蓝。”
“树叶已经红了,路上有很多枯叶。那边野菊花开了,唔……那是什么花?黄色的,花骨朵很大,茎很长,有点像葵花,也开了一大片,不过我不认识。”
“树上的麻雀都没有了啊……呵呵,以前不注意看都没有发现,现在想起来,原来天冷了连麻雀也要南飞的。咦,那边来了只金色的大狗,这种狗就叫金毛吗?……它在树下撒尿。”
杨少君不紧不慢地向苏黔汇报着自己的见闻。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观察过这个世界,如今苏黔的眼睛看不见了,却令他对色彩的美好更敏感起来。虽然是这样平凡的世界,但仔细看,新奇却不少。
苏黔只是听着,始终一言不发,令杨少君怀疑他是否已经睡着了。杨少君声音越来越轻,渐渐不再说话,低下头看着苏黔。这么久以来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打量过苏黔。脸颊上能看到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挺拔的鼻梁,上面一两颗小小的黑头也被照的无处遁形;近乎有些惨白的皮肤,衬出耳后一颗小小的黑痣,杨少君是第一次发现这颗黑痣,一发现就觉得它是那样的突兀显眼,令人无法忽视;自从苏黔病了以后,他的嘴唇就变得很红,杨少君数着他嘴唇上的细纹,突然有些心痒。
他弯下腰,对着苏黔的耳朵吹了口气,轻轻地说:“喂,你睡着了吗?”
苏黔的眉毛动了动。
杨少君的唇在他脸上方两三厘米处,从额头慢慢移到鼻梁,再到嘴唇,心虚地抬眼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于是他准确地将唇覆了下去。
就在他嘴唇刚刚落到苏黔唇上之际,苏黔突然像是启动了电源一样猛地把他推开,坐起来,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唇。
杨少君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道:“至于么……”就算以前他一身尘土回来没洗澡就涎着脸去抱苏黔,苏黔也没这么激动的推过他。他想,是因为这个病,这家伙的心性变本加厉地变糟糕了吗?
苏黔擦完了嘴,也没说什么,就那样坐着不动。
“咳,”杨少君说:“放心,这里附近没人看着。”
苏黔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杨少君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虽然在这之前明明他自己就已经跟苏黔说过分手的话,但是那段时间在苏黔的记忆里并不是真正的杨少君,于是出于一些私心,杨少君自己也就当那段话没说过——其实说完之后就已经有点后悔了,不过说出来心里的确很痛快。
苏黔终于有反应了,背对着他,低声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看我的?”
杨少君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