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既然是东平郡王千挑万选的壮士,定有过人之处,何不请东平郡王将五百曳落河带到骊山大营一并接受检阅?”高力士笑道。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杂胡,配不上和陛下的元从禁军一同受检。”安禄山摇头拒绝。
“那曳落河与飞龙禁军在圣人演武后打场马球总无妨吧?”高力士笑道:“冬日苦寒,陛下也许久不曾观赏马球了。”
“高将军所言不差,安卿切莫推辞。”心痒的李隆基一语定乾坤。
朔风漫卷龙虎幡,十万熊罴拥圣銮。羽仪如云映松雪,戈甲森森带春寒。
天宝十三载(754年)正月十九下午,如柳絮轻薄的漫天春雪遮掩不住骊山大营内沸反盈天的马嘶人叫。
军营马球场上,红黑两队精骑,驱马奔流星、挥杖舞弯月,斗得正酣。红衣队中最引人瞩目者赫然是飞龙禁军司阶高仙桂,左奔右突、风回电激的他头顶上冒出丝丝热气,雪花稍一靠近,瞬间就化成水滴。
数片春雪落到在场边观战的飞龙禁军录事参军卢杞左脸青斑上,将他本就狰狞的面孔映衬得愈发恐怖。可卢杞对之浑不在意,周围同僚也视若平常。卢杞初来飞龙禁军时,难免因容貌遭人嘲笑,可他很快就用过人的才识碾压同侪,为自己赢得尊重。至于其余冥顽不灵者,则被高仙桂的铁拳吓服。
卢杞时而冷眼闲观激烈对抗的飞龙禁军和曳落河,时而扭头仰视端坐高台之上观战的帝王和朝臣,心湖上若微风拂过,泛起点点涟漪。
“安禄山心里笃定不畅快,可霨郎君,你的筹谋横遭吉温破坏,坐失良机,心中可曾懊悔?”
得知安禄山被杨国忠逼得不得不入朝时,卢杞也意识到这是将猛兽留在京师、削去爪牙的良机。故他力劝王霨不择手段拉拢风头正劲的盛王,以求一击必中。可惜王霨瞻前顾后,借李仁之因素叶郡主与己不睦的由头,婉拒了卢杞的提议。
“可笑,什么烂借口!素叶郡主就算风华绝代,也不过一女子而已。既然李仁之觊觎,何不假意退出情争,换取李仁之和盛王一脉的襄助,从而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安禄山困在长安!若能将高翁、太子、盛王扭在一起,即便吉温怎么折腾,安禄山也在劫难逃。霨郎君,汝聪明绝顶、机巧百出,可遇见情字,却糊涂至斯,令某扼腕叹息。”
“见枢密院留不住安禄山,转眼又生敲山震虎之计,霨郎君汝不可谓不机敏,然虎兕终将脱柙而去,此役汝还是败了。”
方才圣人沙场阅兵,旗鼓相望的飞龙禁军铠甲鲜明,踏湿雪行进时步伐整齐划一,听金鼓变阵时队列纹丝不乱。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军中那些来自四方节镇的百战精英,他们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令人压抑、窒息的杀气,使陪同天子阅兵的朝集使和各藩属使臣屏声静气、心生敬畏。
扈卫在高台四周的龙武军士卒则被飞龙禁军的威武军容惊骇得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卢杞虽因距离高台较远,看不清龙武大将军的脸色,但他深信陈玄礼的神情肯定比西市的染坊还要多彩。
飞龙禁军顶着春雪排好严整阵列时,面上兴致勃勃的安禄山得到圣人准许后,亲自下台逐一审视飞龙禁军将佐。不出卢杞所料,安禄山的目的正是搜寻源自范阳军的士卒。
安禄山装出欲与旧部亲热的架势,号令他们出列,可来自范阳的将士却对东平郡王的命令置若罔闻,直到飞龙将军张守瑜发声,几名范阳旧部才依令而行。神情尴尬的安禄山胡乱讲了几句,就灰溜溜返回高台。
“某自在飞龙禁军任职以来,率领同僚、下属日夜不停教士卒习字读经,教他们明白忠君报国之正道;高翁在钱粮和赏格上对飞龙禁军又格外优容,不少在边镇默默无闻的士卒半年之内就被攫升为队正,来自北庭的牙兵队副陈达更是因骑shè_jīng熟升为旅帅;曾任河东同兵马使的张守瑜携开元名将张守珪之威,更是将来自范阳、平卢、河东三镇的士卒收拾得服服帖帖。霨郎君借高翁之口建言圣人带安禄山阅兵,纯粹就是要震慑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东平郡王。”
虽然对王霨的糊涂有些埋怨,但卢杞心底还是承认自己难望王霨项背。操练飞龙禁军的一整套方略,对外宣称是高翁大才,其实皆是王霨手笔。
“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过些时日,安禄山还是回范阳。河东名义上由吉温遥领,可知留后事却是安禄山长子安庆宗,与之前相比不过多了层遮羞布。平卢节度使史思明与安禄山则是从小玩到大的一丘之貉。安禄山的权势看似涣然冰释,然其元气未伤,依旧大意不得。”
“可惜,那日真珠郡主不仅不出言助某,反而率先阻止。”心思无端拐到阿伊腾格娜身上的卢杞,胸中忽感气血淤积、呼吸不畅。
“郡主啊郡主,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可曾有情恋落花?只是,某又是什么呢?连落花也算不上吧……”卢杞思虑至此,眼眶微湿:“吾笑他人看不穿,事到临头方知某更痴……”
银铃震轻雪、铁掌踏春泥。
“不料田乾真悍勇如斯,曳落河还真
(本章未完,请翻页)是难缠!”下场休息的高仙桂翻身下马,浑身湿透的他进入帷帐中伸开双臂,任飞龙禁军士卒帮忙更换衣裳的同时,隔着如波涛起伏的帘幕喊道:“某观卢郎君心不在焉,汝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