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天黑,芳年随同王东山终于到了邸店,荆词这才得以换了身干净衣裳。此次袭击中,杨府的队伍折损过半,大伤小伤都在客栈养着,幸好薛崇简带足了人马,足以填补缺失。
一行人在邸店休息了一天两夜,荆词伤得颇严重,再也禁不起长途劳累。接下来带队的乃是薛崇简,此人乃温和性子,至少对荆词颇为温柔,一再确认她的状况后才再次启程。
马车缓缓行进,速度比前些天慢了许多。
“四娘要是未受伤,大概还得浑身遭罪。”芳年撇嘴,将一杯水平稳地递给荆词,忽又扬起小脑袋一阵兴奋,“有了薛郎君的护送,咱们一路都不用担心了,大可慢慢回长安。”
“王管家是否早算准了有人偷袭?”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何止是王管家算准了,大娘子定是早料到了,否则也不会请太平公主出手相助。”芳年嘴快。
荆词心一紧,“你可知刺客是何人?和杨家以及太平公主是何关系?”
芳年自知方才多嘴了,慌忙用手捂着嘴摇头,“奴婢不知。”她这张臭嘴,总停不下来,出门前阿琪婆子一再叮嘱告诫她勿多言。
荆词垂眸,陷入沉思,刺客、杨家、薛家、太平公主……还真是关联甚多。辞行前,裴姨说,“当今朝堂各大世族皆混乱,你要理清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查明灭王家的真凶。”
“芳年,我父母身体可好?”
芳年顿了顿,想着这个应该可以说,“嗯……阿郎虽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如今大小事情,都由大娘子掌管。”
“我姐姐多大了,可否婚配?”荆词对杨家情况可谓一概不知。
芳年扑哧一声笑了,“您的大外甥都十八了。”
“是吗?”如此说来姐姐长她许多了。
芳年生性开朗,“如今尚未婚配的只有三娘子和四娘子您了。”
“这么说来我母亲的年纪应当很大了吧?”
“四娘子您并非主母所生,您同三娘子是阿郎的妾室婠娘子所生。”
婠娘子,她的生身母亲?原来是妾室啊……如此也说得通,会被过继出去的,自然是庶女,只是没想到她还有一个同胞姐姐。
与芳年唠嗑下渐渐悉知,杨家乃弘农华阴的隋唐世族,不说远的,上三就是隋朝名臣杨士达——则天大圣皇帝的外祖父。荆词的父亲杨知庆,是宫中十二卫将军,如今已过花甲之年,致仕闲居在家。杨家主母已去世多年,但她的生母尚在。
杨家有四个女儿,大女儿与二女儿是主母所出,她与三女儿乃主母的堂妹王婠所出。这么算来王婠也是王习业的堂妹。如今杨家大女儿即荆词的长姐,乃杨家大小事宜的主事人,首嫁唐高祖李渊孙儿广平郡公,后嫁胡氏。二姐乃当今圣上爱子卫王李重俊的嫡王妃。而同胞的三姐长她一岁,待字闺中。
“四娘子可饿了?吃些点心吧,这点心可好吃了,”芳年打开食盒,把点心呈到荆词面前,一块块介绍起来,“桂花糕、云酥片……”
“好啦,我不饿也不晕,你也吃点吧,照顾了我一路,自己累得够呛。”芳年这几日跟着她也够遭罪的,还不时头头尾尾伺候,她不习惯有人在旁伺候这照顾那。
“奴婢没事,照顾您是奴婢的本分。”芳年小嘴甚甜。
“那日马车翻倒,你的脚不也伤着了吗?”荆词早察觉她的脚有问题,“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芳年眨巴着眼,竟些微感动,这些年在礼数苛刻的杨府,从未受过这般体恤,想不到她一调上来就遇到四娘子这样顾及下人的主子,她也太好命了。
“四娘子是否累了?前方有邸店,可稍作休息。”薛崇简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几日相处下来荆词才知,薛崇简乃前驸马薛邵之子,太平公主的次子。
“四娘,您该换药了。”芳年提醒主子,她把主子换药的时辰记得甚牢。
“那便有劳薛郎君。”
…………
邸店。
芳年虽是得力丫鬟,却从未包扎过外伤,换起药来笨手笨脚,更是把荆词的手腕包扎得臃肿不已。
“四娘子……”芳年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主子。
荆词无奈,“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幸而她自小骑马、打马球,和萧氏兄妹各种玩闹,总是磕着碰着,包扎换药对她来说小事一桩。
可惜单手换药,着实费劲。
一旁的悠悠饮茶的薛崇简见状,二话不说放下茶杯接过她手中的药瓶,“我来吧。”
芳年赶忙让开到一旁。
“你的伤极重,若不好生料理,恐怕难以痊愈。”薛崇简以宽大的掌心托着她的手,轻轻吹掉之前的药粉,重新一点一点均匀地洒到伤口上。
荆词皮肤细嫩光滑,这一狰狞的伤口甚是突兀,大约是疼了,总是下意识地缩手……
薛崇简稳稳抓紧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她的手很小,薛崇简握在掌心,柔软舒服,竟有一瞬间略微失神。
除了阿爹和萧平,荆词从未同别的男子如此亲近,下意识稍稍挣脱了一下。
“抱歉。”薛崇简面露尴尬之色。
荆词亦觉不安,“谢谢。”
“举手之劳。”
待处理完,薛崇简回座继续饮茶,神色却不似方才自若了。
荆词一边饮茶一边不自觉抿嘴,最后索性放下杯子,认真地盯着眼前人道:“且不论杨家与太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