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人数总共百来万的族群来说,伤亡上万人是一个很难承受的代价,毕竟伤亡的这些人全都是青壮,对于一个依然需要农耕为生的族群来说,这种伤亡已经很惨重了。
于是在四月中旬,客家乡绅们终于选择来议和了。
鹤山著名的乡绅,也是最早开始反抗洪兵的高三会同了一批客家乡绅和宗族商议之后,决定跟土人讲和,他们也看到客家面临四面八方的压力,毕竟他们是后迁来的,完全生活在土人的包围之中,他们山外的平地上是广府土人,近海边也是广府人,长此以往他们只会被不断的挤压空间,最后再次回到山里,而且还会面临土人的封锁,困死孤山。
客家人组织团联伊始,就是高三变卖家产招募客家乡勇搞起来的,因此他一直都是鹤山客勇的头领之一。
后来械斗大爆发是因为马从龙这个武举人联络六县客家乡绅宗族,搞起了大团练所致,不过马从龙带兵平定了附近洪兵之后,就被调到江西、湖南等地跟太平军作战去了,后来战死在太平军手上。
马从龙走后,高三就一直是鹤山客家乡勇和客家乡绅的首领。马从龙带着数钱客家团练离开鹤山等县后,官府才默许土勇进攻客勇,有时时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有没有阴谋。
鹤山是土客械斗的发源地,但是之后鹤山的土客械斗规模却不大,因为鹤山的客家人居住的比较集中,集中就意味着跟土人没有产生交错和混居,本来的纠纷就不大,因此更容易谈判。
历史上,土客大械斗之后,鹤山的客家人损失是最小的,基本上保持了他们原有的姓氏比例,但依然失去了大多数聚居地,大部分客家茶园都放弃和毁坏了,导致鹤山茶叶种植面积从八万多亩萎缩到两万多亩,茶叶产量也从八万多担萎缩到了两万多担。
高三等人愿意谈判,但并不放心,于是他们拉上了鹤山典史冯荣、巡检罗瀛两位官员,来帮他们说和和作保,朱敬伦保证不会伤害他们性命,甚至直接派兵三百去鹤山县城一路把他们保护到了水口。
之后他们在水口跟鹤山等地的广府人乡勇会谈,争吵是肯定的,互相谩骂也是有的,多次厮打到一起也属正常。
最终达成的意见,也是朱敬伦给他们提的意见,或者说给他们立的规矩,那就是土人不能占客人的地,客人也不能占土人的地,两家各自相安,回到械斗之前的状态,谁的地就是谁的地,谁也别想占便宜。
这算是公允和公正的,也是双方都能够接受的。
但是高三最后问了朱敬伦一个问题。
如果他们客籍退回本地,土人继续打他们又能怎么办?
朱敬伦告诉客家人,大家协议已定,立下乡约,勒石刻碑,上苍为证,谁违约就打谁。
朱敬伦找来了当地石匠,将这番话刻记在石碑上,竖立在水口码头之前,让所有人上了码头第一眼就能看到,就是不上码头,从河上路过的船只上也能看到。
高三又拉着鹤山官府给他作保后,这才放心下来,回去组织客勇撤退了。
看着一米多高的石碑和碑文,朱敬伦知道自己完成了第一步:立约。
但这乡约能不能让人遵守,他心里很确信,肯定有人违规,但他态度坚定,违规就打,直到打的人人都遵守这个约定,打到“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此谓为大治。”
管子说“法令者,君臣之所共立也”,朱敬伦的乡约则是“民众所公约也”,既然规矩已经立下,那就不容更改,起码在大家都接受的情况下,不能随意更改,管子说“法立而还废之,令出而后返之,枉法而从私,毁令而不全。”
朱敬伦知道,自己走出这一步,就要坚持到底,没有任何退路,哪怕因为自己的介入,土客械斗比历史上更严重,他也必须坚持下去。
不过朱敬伦很清楚,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他有绝对的信心。
刚刚从新安赶来的方山问他,这种乡约真能起到效果?
朱敬伦保证道:“放心吧,我吃死他们了。”
方山问凭什么。
朱敬伦说:“因为他们都是一群笨蛋。”
这就是一群笨蛋,所以朱敬伦信心十足,所以朱敬伦吃死他们了。
不但要他们不敢再打下去,还要让他们服服帖帖,双方都唯朱敬伦命是从,他们两方都会争着给朱敬伦提供钱粮物资,给朱敬伦提供兵员,还生怕朱敬伦不要。
对于这样的话,方山本能的不相信,可理智告诉他,朱敬伦绝对不会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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