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晨下楼上车,休旅车便往市郊开去。
坐在毓晨身旁的宪诚拿出一本书看着,毓晨偷看了一下侧标的书名,却完全摸不着头绪。
这本书的书名是:《兰陵萧氏与南朝文化》
毓晨实在太好奇了,问宪诚说:「学长,你读这本是什幺样的书啊?」
宪诚将书翻开给毓晨看,说:「这是一本谈兰陵萧氏的论文。」
「兰陵萧氏,和电视上的兰陵王有关係吗?」
宪诚笑着说:「应该没有吧,萧氏的后代和兰陵王高长恭还算是敌人呢。高长恭是北齐的宗室,被封为兰陵郡王,他的封地兰陵郡在今天的山东省;至于萧氏的祖先也居住在那里,不过西晋末年天下大乱,萧氏往南迁徙避乱,定居在今天江苏常州一带。所以呢,高长恭的兰陵被称为北兰陵,萧氏居住的叫南兰陵,那个时候萧氏已经南迁两百年了。兰陵萧氏是个很伟大的士族,他们出了两房南朝皇族,一个是南齐的萧道成一房,另一个是南梁的萧衍一房。萧氏不但在政治军事上很有表现,他们在文化艺术上也很有涵养喔,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编纂《昭明文选》的昭明太子萧统。」
《昭明文选》──毓晨总算听到一个他知道的名词了。
「总之,这本论文就是在研究这方面的。」宪诚说。
「学长怎幺会想看这本书?」
「有兴趣就看啰。」
「学长的兴趣真是广泛呀。」
「要继承家业,没有一些内涵也不行」,宪诚讲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接着说:「今天让你们看到的这场家丑,也是『继承家业』惹出来的。我妹妹对读书作学问完全提不起兴趣,但是我父亲却认为她就算不想继承事业,也应该有『巫家人的教养,别丢巫家人的脸』,所以从小请了很多老师来替她补习,其中也包括刘虓老师。只是我妹妹非常抗拒补习,她觉得平常在学校已经读够多书了,爸爸和哥哥回到家还不肯放过她。」
「唉。」宪诚长长叹了口气。
「『爸爸和哥哥』?所以学长也希望妹妹在功课上要加强吗?」毓晨问宪诚。
「没错,虽然妹妹的课业算是中上,但我还是希望她未来能够分担一些集团里的工作。虽然我爸爸嘴上常说『传贤不传子』,但他依然认为子女应该要继承他一手打造的事业王国,而我也不想要自己一个人承担全部事业,我真的很希望妹妹未来可以帮忙我,毕竟她是我最亲的妹妹。妹妹现在这样看起来是很可怜,但我相信她再长大一些,一定可以理解我和父亲的苦心。」
宪诚打开前方的小冰箱,从里头拿出两瓶高级进口矿泉水,递了一瓶给毓晨。
宪诚喝了一口水,对毓晨说:「这整件事对我而言,妹妹的情绪还算好安抚,最难处理的是刘虓。」
(刘虓?)
宪诚这话让毓晨感到大惑不解。
「我初中一年级就认识刘虓了。你会觉得我好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也是因为被刘虓培养出来的,他觉得带有点古味、有点空灵的男孩最特别。一开始我是投其所好,刻意塑造自己成为这种样子,没想到久而久之竟也改变不了了。」
(刘虓老师喜欢的类型也真特别。)
「刘虓是我父亲的文友之一,他们组成一个诗社,每个月都固定会举办雅集,在我参加诗社之前,刘虓是里面最年轻的成员,而他的诗也是所有人公认写得最好的。小时候我就跟着父亲去参加雅集,父亲介绍我跟刘虓认识,说我想学写诗。刘虓当时刚进高中部当老师,我并不认识他。校董拜託老师收儿子为徒,刘虓当然不敢拒绝,便答应了。后来我父亲索性聘请刘虓当我的文学家教,不但教我写汉文诗知识。」
「国中时候的我还傻傻的,就只知道刘虓老师不但人帅,又幽默风趣,而且满腹经纶,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完美男神。日子一久,我才发现对刘虓老师的感觉不只是仰慕,而是一种爱慕,看到他会脸红心跳,甚至偶尔有小小的肢体接触,竟也能够引发我的生理反应。后来我终于明白,这就是同性恋的感觉,但是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后,我反而对刘虓更迷恋了。原本只是一週一次的家教,硬是被我要求要一週三次。我父亲因为工作忙没多问,倒是刘虓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升高一那个暑假,我忍耐不住了,想尽办法就想要告白,而机会终于来临了。我还记得那是个颱风过后的豔阳天,刘虓来上课忘了带我跟他借的《人间词话》,我假装很生气,要求他带我回他家拿书,他也就答应了。」
虽然宪诚讲得正起劲,毓晨还是忍不住插嘴问道:「学长,你说那个《人间词话》是什幺东西啊?」
宪诚听了,哈哈一笑,对毓晨说:「《人间词话》是民国初年大学者王国维写的文学评论名着。」
「原来如此。」毓晨对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羞愧万分,也不觉得这样的自己配得上高贵知性的宪诚学长。
此时休旅车已离开市郊,往山区驶去。
车子高档的避震系统,让毓晨感受不到山路的崎岖,他专注听着宪诚的倾吐,虽然话题已经从宪静的事叉开到宪诚与刘虓的关係。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