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羽听完这些也有些同情姨娘,也心疼母亲竟然这样遭受到这样的待遇。二姨娘明显将愤怒转移到了子琪的身上,不止一次地讽刺他是妖怪生的怪物,子琪可以容忍她骂自己,但是他不能接受母亲平白无故被羞辱,令他难过的是,父亲对这种矛盾竟然不予理睬。
后来二姨娘就吊死在了庭院的井旁,死状极其诡异。二姨娘死的第二天,母亲房中传来了与父亲的争吵声。府中的人更加不敢接近母亲,三姨娘更加地唯唯诺诺。他们都对母亲产生了深深的恐惧。钟羽不相信这些和母亲有关。
直到那天,他在母亲房间的桌角下发现了一封信,是二姨娘写给她远房叔父的信。二姨娘的叔父跟从一个道人修行学习。信中说钟府住着一只喝人血为生的妖怪,请叔父速速来除妖。钟羽知道,信里面说的妖怪是指自己的母亲独孤氏。而这封信很明显是被人半路拦截了回来。他将信放回原位,心情复杂。他不相信世上有妖魔,更不相信自己的母亲是可怕的妖怪。可是细细想来,他的确从没有看到过母亲正常的吃饭行走,母亲的一切的确又是那样的诡异。
最终发现是在一个晚上。
已经是子夜时分。子琪坐在庭院中发呆,他归家之后身体就开始感到不适,白日昏沉,夜晚失眠。身体发热疼痛,他觉得自己的症状有点像当时流行的热病,父亲为他请来了多位医师,都诊断不出具体的病因。他自己也研习过医学,也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走廊上远远走来一个身影,是母亲的贴身丫鬟玲儿,她一无平日的灵动活泼,神情迟钝,呆板地走入母亲的房间。仿佛被人牵制般。子琪喊了她的名字却没有反应。
子琪看着她进入母亲房中,房门诡异地凭空关上。子琪知道母亲需要人日夜照看,本习以为常,但是不久之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飘散开来。钟羽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对血液的味道异常敏感。他惊慌之余闯入母亲房内,眼前一幕令他呆住。
母亲背对着他,站在房子中央,一头黑色长发垂至地面,如黑色深渊令人隐隐发寒。玲儿形貌干枯地躺在血泊中,皮囊碎裂。景象惨不忍睹。子琪被这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母亲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如年轻少女般鬼魅。整个煞白的脸上只有嘴唇是突兀地鲜红。她盯着突然闯进来的子琪。子琪几乎被她吓得僵住。看着母亲乌黑的瞳孔隐隐泛着幽幽的光,这张熟悉的脸的确是自己的母亲。他想大喊一声,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视线中的母亲轻轻扬起手,子琪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直觉。耳边响起母亲平日清冷的声音:晚上应该在房中休息,不要乱跑。
子琪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父亲,母亲,还有几位大夫都在围着他旁边。父亲说:你病的比较重,需要调理。
母亲坐在父亲的旁边,眼圈很红。
众人离开房间,只有母亲留在他的身边,钟羽心里忐忑,昏倒前的那一幕清晰在目,实在不像幻觉。
母亲说: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要胡思乱想。
钟羽对那天晚上的事情丝毫没有放下,下人告诉他,玲儿家乡有事被送回家乡了。所以一直没有出现。他觉得这些都巧的过分。后来有天玲儿再次出现在府中,子琪看到她没有任何异样,才稍微放下心中的疑虑。
很长一段时间里子琪一直养病,每天不停地吃药,身体却越发沉重地厉害。而母亲,极少探望他。他前去看望母亲,也总是被挡在门外。外界都在说,钟家已经被诅咒,几乎都是病人。
血腥味在府中越来越重,子琪觉得自己身边到处都是血腥味。身边的人仿佛都察觉不到血腥味,但是子琪越来越压抑,随着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在他卧病第三年的时候,他已经没办法下床走路,每天晚上都会咳嗽着醒来,醒来之后整个手脚都沉重无比,内脏疼的厉害。他痛苦这样的自己,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是个废人了,没办法做任何事情。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政府在对外战争中屡屡挫败,洋人对国人的压迫和欺辱越来越明显,整个都国家处在萎靡的气氛中。钟家因为党政之争被贬。
官职的罢黜,独子的病重,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钟家整个家族正在没落。
1886年的初春。子琪去世。
在他去世的前几天,他让人修好了自己的相机。等待院中的桃花绽开,他要让下人照一张相片给他。相机是他留洋归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子琪在家拍的第一张相片是他和母亲的合照。
桃花未开,子琪却提前离世,那天晚上他一直咳嗽,浑身酸痛发热,他已经预感自己过不了那一夜,回想自己的一生,几乎没有任何作为,浪费了大好的出国留学的知识,也没有像自己预想中一样,医好母亲的疾病,反而自己也卧床不起,对父亲,他也深深愧疚,自己不是一个可堪大任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