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嬷嬷的低声抽泣,也终于变成了失声痛哭。
景初十六年冬月廿九,当朝内阁首辅大相公荀公润薨,享年五十又四。
摄政王代表朝廷给下了许多的追封和恩典,荀润无后,“荀公之女”荆陵侯夫人封一品诰命,赐淮中县主爵。
当今天子尚在病中,荀润的葬礼没有大操大办,贾嬷嬷拿出几年前荀润亲笔写下的遗嘱,尽可能低调的送荀润的棺椁入了荀氏祖坟,并妥善的打理了荀府里的老少妇孺。
然而没过多久,当又一场大雪覆盖了繁华喧嚣的长安城后,时局已然稳定下来,大通和殿在年关之下接受四方友邦及下属属国使团觐见朝拜,二十七岁的荆陵侯司马玄终于也在荆陵侯府里病倒了。
朱砂慢毒,虽早已停止了继续涉入,可被损毁的脏器却是再也无法修补恢复的——若是好生将养仔细维护着也是可以的,但宝信王与东宫太子举事那夜,司马玄却再度握起了无痕腰刀……
龙凤胎年幼,见爹爹躺在床上不会动,哭的整日肿着眼睛,侯府里的下人因此而慌乱了一阵子,被司马英赶来镇压了下去。
曹徽没有去理会外头的纷乱,她日夜的守在司马玄的床边,寸步不离,她不哭也不悲,只是耐心的照顾着司马玄。
这人睡着时她就伏在床边陪她小憩一会儿,若是这人醒了,她就低低的同她说会儿话,平和又温暖,仿佛外头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
腊月廿六,晋国使团入京拜见晁国皇帝,南境军元帅缪永盛回京述职。
“清嘉回来了,”曹徽耐心的喂司马玄吃下一口药,急忙又用帕子擦去那些因为对方不配合而溢出来的药渍,“大概傍晚就会过来罢,她听闻你病了,就从南境带回来了许多药材,房先生过来看过了,说都是好药,于你大有裨益的。”
司马玄猛然开始咳嗽,她趴到床沿,将此前吃下去的汤药悉数吐了出来,曹徽没来得及闪躲,被司马玄的呕吐物弄脏了衣裳。
曹徽放下药碗,唤了玉烟和留生进来帮忙收拾,自己到衣屏后头换了外裳。
一阵安静且无声的收拾过后,玉烟与留生知趣的退出去,温暖的卧房里再度剩下这两个人。
司马玄半靠在软枕里,压着眉头凝目去看曹徽,可是她的视线里始终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对不起……”司马玄向曹徽所在的方向抬手,声音嘶哑无力:“徽儿,你能不能再靠得近一些?我看不清楚你的模样了。”
曹徽接住那只手上布满各种伤疤与老茧的手,挨着床沿缓缓躺了下来,她蜷着身子依偎在司马玄身边,轻轻的将脸埋进了对方的颈间。
“是草药的味道呢……”曹徽吸吸鼻子,声音有些瓮里瓮气的,“淡淡的,很好闻。”
“我方才吐了,”司马玄无声的笑了起来,抬起另一边的手柔柔地覆在曹徽的一侧脸颊上:“应该是臭臭的才对。”
“……”曹徽明显一顿,她握着司马玄的手猛然抬起头来,眼眶微红的盯着司马玄的左耳:“你,元初你听见我说话了?”
“嗯,”司马玄眯着眼睛努力的想看清楚曹徽的脸——她说话隐隐带着鼻音,似乎是哭了,“别意外,是右边耳朵听见的,”
说着,她伸出手,试探的向曹徽的脸上摸去,却被躲开了。
“还是哭了罢,”司马玄有些黯然的垂下手,唯剩了满腹的歉意,她捻着手里的被面,声音低哑:“熬过这个年关还是可以的,等来年春天,大内颁布明旨为曹公、以及你曹家沉冤昭雪之后,徽儿,你就去晋国罢。”
曹徽不说话,只是将司马玄垂下去的手握在了手里。
感受着对方手心里的温度,司马玄嗤嗤地咧嘴笑了,“我得把留生留给桓儿,就让方勇和陈寻护送你过去罢,去晋国国都朝歌城,城西泰维巷,你拿着我的扳指,找一个叫连国珍的老郎中,他会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徽儿,那人也等你许久许久了呢……”
司马玄还是没忍住,无声的落下了眼泪,视线更加模糊起来。
“司马元初你这样对我你没有良心……”曹徽环住司马玄的脖颈,终于呜呜咽咽哭出声来,就像一只弱小的小羊羔:
“你果然还是走了这条不归路,果然还是选择了抛下我,那以后怎么办呢,我与两个孩子过吗?我们孤儿寡母的你就这么放心么,你你,你就不怕我苛待你的一双儿女么?玄——司马玄你不能这样……”
“不会的,徽儿,我不会的。”司马玄嘴角的笑意似乎更盛了一些,她轻轻的拍抚着曹徽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承受了太多压力的人。
司马玄再清楚不过,她的徽儿此时需要一场无有任何顾忌的大哭,以告别给了她第二个身份让她能够光明正大的活着的荀公,以告别身上背负的三万曹家军儿郎的莫大冤屈,同样也以告别过往八年里心中积压的一切一切。
那些所有,无比沉重。
“放心罢,我不会有事的,”司马玄扯起袖子想要给曹徽擦眼泪,因为看不清楚的缘故,她的动作显得极为小心翼翼,“怀英叔叔不是说了么,好生将养着就慢慢恢复了,不难受了,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曹徽握着司马玄的大手,把自己的脸埋了这人的手心,“你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同我讲过呢,我想听你给我讲你们是如何一箭双雕的扳倒太子与宝信王的,我也想知道你们到底是布下了怎样的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