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箬去卫生间里冲了一个澡,她在蒙了一层水雾的镜子中与自己对视。什么都没有变化,至少她现在是这么认为的。她还是像以往那样,苍白,消瘦,有人说那是苦命的长相;如今看来,并非毫无道理,她的身后也再不会有苏笠跟着了。
姬遥莘到底想要干什么?苏箬用毛巾将镜子上的雾气一点点拭去,一边想。娜娜辞职回老家当守墓人,姬遥莘想要再招聘一个引路人,应该也不用费这么大功夫,但姬遥莘确实对她表白了,尽管是异常含蓄的“表白”……
她想来想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索性也不去想,打着哈欠从卫生间出来,到卧室里,不等头发干透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似乎上一次睡得这么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那时她一觉醒来就发现在石川沙罗家村外的河边。
苏箬醒过来时,听见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天已经全黑了。因为这声音显得床单和被褥都温暖且柔软,所以苏箬感到了一种别无所求的幸福。她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躺在乱七八糟的卧室里,墙上发黄的海报从墙上剥落了一个角。
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从敞开的卧室门向外望去,客厅里的顶灯亮着,姬遥莘正坐在沙发上,斜倚着沙发扶手,不知道醒了还是在睡着。苏箬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发现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睡了整整一天。苏箬坐起身,随意地刷了刷新闻。
经过整整一天的发酵,穆蕖的死亡事件已经成了本市第一大新闻,各类新闻和评论标题也越来越惊悚:“某某医院再度闹鬼,一女子死在医院前”“疑为医疗事故,缘何精神病人屡受伤害”“水中花瓣,隐藏惊天杀机;真凶呼之欲出,刑|警被指不作为”。苏箬皱着眉头一一浏览下去,在一则报道中,她看到了事发地的一段监控视频记录。
模糊不清的画面中,一名男子先跑到了水池边,穆蕖随后追上去,两人貌似是厮打了起来。由于监控角度和画质都不佳,苏箬没有看清楚他们之间到底过了几招,但很快穆蕖倒了下去,身体一半滑落到水中。随后,那个男人就消失在监控画面中;过了半分钟他又折返,手里提着一个包,从包里大把大把地捧出什么东西撒到穆蕖身上,想必那就是花瓣了。
过了几分钟后,有一名女子惊慌失措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那是苏箬。她发现了穆蕖的尸体,先在原地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样子,然后匆匆走上前查看。但是苏箬明明是和姬遥莘一起过来的……她想,姬遥莘是鬼,所以监控排不到姬遥莘的身影。
苏箬有种莫名其妙的餍足感。和苏笠一样,别人都看不见姬遥莘,只有苏箬能看见,姬遥莘只属于她。
这段视频远远称不上惊心动魄,苏箬放下手机,琢磨起姬遥莘说过的“穆蕖和她弟弟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到底是怎么样的不一般?穆蕖的弟弟也许恨姐姐,杀了她倒能说通,但为什么还要往她身上洒花瓣?是为了掩埋吗?好像也不太合理。
苏箬觉得心烦意乱,她丢下手机起床,穿上外套,摇摇晃晃地走到卫生间里洗脸。姬遥莘听到她的动静,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向外眺望。苏箬用毛巾擦脸时斜眼看着姬遥莘,外面的雨声听起来很大,客厅里雨滴从玻璃上滑落下去,姬遥莘的侧脸一如初见时完美。
“我们过一会儿就出发吧。”姬遥莘说。
“这么着急?”苏箬问道,她再度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似乎好看了点,她狠狠拧了脸颊一下,疼痛之后,皮肤浮现出些红色,活像是荨麻疹,但都证明她还活着。
“你的魂魄回来越早越好,我怕会有别的变数。”姬遥莘说,她走近了苏箬,伸出手,将苏箬一绺沾了水贴在脸侧的头发轻轻拂开,然后用那种近似于含笑的目光凝视苏箬,苏箬却不知道如此对视的深意。
按照小说和电视剧中的剧情,接下来是不是要接吻?如果苏箬就这样把嘴凑过去,姬遥莘大概会直接一巴掌过来,苏箬犹豫着,如站在一块冰前面,不知是否拥其入怀,姬遥莘又迟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入定了一般……可如果姬遥莘并非如此暗示,为什么还要离她这么近,又用这样的神情看着她?
好在此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苏箬如释重负,转身去卧室拿手机了。果然不出所料,发信人还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休息好了就来找我吧;)”
语气不太像挑衅,虽然分明是在挑衅。苏箬盯着手机屏幕,想象着发出这条短信的人杀了穆蕖,此时还能在短信后俏皮地加上一个眨眼的表情,神志清楚,心情愉悦……她再度回拨了这个电话,依然占线。也许可以用些什么手段查到这个号码的机主……苏箬一边想,一边把外套穿好,手机丢到口袋里,回头对依然呆立在那里的姬遥莘说:“我们走吧。”
走廊里混合着连阴雨气味的凉风穿堂而过,仿佛一下子就从夏天到了秋天。苏箬看到姬遥莘还是穿着单薄的衬衣,袖口卷到手肘,她问姬遥莘:“你觉得冷吗?我回去给你拿外套。”
姬遥莘望了她一眼:“我感觉不到冷的。”
两人走下了楼梯,外面黑乎乎的,连路灯都没有,风迎面吹来,尽管苏箬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眼前的黑暗,她却感觉到,楼下的环境变了,不再是小区的小花园还有马路,以及马路对面的高楼大厦,仿佛成了一马平川,风从很远的地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