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睡午觉的时候,萨沙神秘地对我说:“咱们走吧!”
我猜到,我马上会瞧见那件使我大吃一惊的东西了。
我们到了园子里。在两座房子中间一片很窄的空地上,有十五六棵老椴树,结实的树干
上长满厚厚的青苔,黑色的赤l的枝条呆呆地伸展着。这些枝条上连一个老鸦窝也没有,树
干简直象墓碑一样。除了这些椴树,园子里既没有灌木,也没有草丛。人行小道被人踩得很
坚硬,而且黑得象生铁。露出隔年腐叶下的地面,也跟漂在积水中的浮萍一样,长满了霉污。
萨沙拐了个弯儿,向邻街的木栅栏走过去,在一棵椴树下站住了。他眨眨眼瞅一下邻家
的模糊的窗户,便蹲下去,两手拔开一堆落叶——露出一棵大树根,旁边有两块砖,深深陷
在土里。他把砖掀开,下边是屋顶上使的烂洋铁皮,再往下边是一块方板。于是,最后出现
在我眼前的,是沿树根子穿下去的一个大窟窿。
萨沙划了一根火柴,点着蜡头,探进窟窿里去,然后对我说:
“你瞧吧!可别害怕……”
他自己显然有点害怕了,手里的蜡直哆嗦,脸色发青,嘴唇撇得很难看,眼睛湿汪汪
的;另一只空着的手,慢慢背到身子后面去。我也害怕了。我小心翼翼地向树根下面的d底
望去。树根成了这个d的屋顶——萨沙在d底里点上三支蜡,满d发出蓝色的光。d身相当
大,有一只提桶那么深,可是比提桶还要大些。旁边嵌满小片的彩色玻璃和茶具的碎瓷片,
中间微微隆起的地方,盖上一片红布,底下搁着一口用锡纸糊成的小棺材,半面盖着一块小
布片,跟棺材罩一样,布片边沿底下翘起小雀儿的灰色爪子和长着尖喙的嘴。棺材后边搁一
张灵台,台上搁着一个铜的护身十字架。三支长长的蜡点在灵台的周围,蜡台上贴着包糖果
的黄的和白的锡纸。
蜡头的火苗偏向d口,d里朦胧地闪烁着各色火花和斑点。蜡的气味、霉腐气、泥土
气,热烘烘地薰着我的脸。细碎的虹片弄得我眼花缭乱。我瞧着这一切,引起难受的惊奇,
并且把我的恐怖心理打消了。
“好吗?”萨沙问。
“这是干什么的?”
“小礼拜堂,”他解释道。“象不象?”
“不知道。”
“那小雀儿象是死人,也许它会变成不朽的金身,因为它是无辜丧生的……”
“原来就是死的吗?”
“不,它飞进货房里,我用帽子扑死的。”
“干吗要扑死它?”
“不干吗……”
他瞅瞅我,又问:
“好玩吗?”
“不怎么样!”
于是他马上对着d口弯下身子,很快地盖上木板和铁皮,将砖嵌进土里。然后,站起
身,拍去膝头上的泥,严厉地问:
“你为什么不喜欢?”
“我可怜那小雀儿。”
他那象瞎子一样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瞧了我一眼,他在
我的胸口推了一把,大声骂道:
“混蛋!你心里妒嫉,才说不喜欢。你以为在缆索街你家园子里,比这个做得更好
吗?”我想起家里的凉亭,便坚决地回答:
“当然比这个好!”萨沙脱去上衣,往地上一扔,卷起袖子,向手心啐了一口唾沫,提
议道:
“那么,我们打一架!”
我不想打架,沉重的烦闷压得我透不过气,瞧着表哥这副气恼的脸,我很不舒服。
他扑过来,一头撞在我的胸口上,把我撞倒,骑在我的身上吆喝道:
“要活还是要死?”
可是我气力比他大,又非常生气,不一会儿,他就脸朝地趴着,两手抱着脑袋,发出嘶
哑的声音不动了。我慌了,想把他抱起来,可是他手脚乱抓乱蹬,我更害怕了,走到一边,
不知怎样才好。他却抬起脑袋来说:
“怎么,打赢了吗?我就这么躺着,让老板家里的人瞧见,我要告你一状,他们会把你
撵走的!”
他骂着,吓唬着。他的话把我激怒了,我索性跑到窟窿那边,揭开砖头,把那装小雀儿
的棺材扔到木栅栏外面去了,又把d里的东西一古脑儿搬出来,用脚将d踩平。
“瞧见了吗?”
萨沙对我的捣乱很奇怪:他坐在地上,嘴微微张开,蹙紧了眉头,一声不响地望着我。
等我干完了,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把上衣往肩头一撩,很沉着而又很恶毒
地说:
“你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要知道,这都是我给你故意做好的,这是魔法!
哼!……”
我好象被他的话伤害了,我蹲下身子,全身发冷,他却头也不回地一直走了。他的镇定
更把我压倒了。
我决定明天就溜走,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老板的家,摆脱萨沙跟他的魔法,摆脱这种无
聊的愚蠢的生活。
第二天早晨,新来的厨娘把我叫醒。
“啊唷,你的脸,怎么啦?……”她叫唤起来。
“魔法来啦!”我心里懊丧地想着。
可是厨娘捧着肚子大笑,把我也引笑了,拿她的镜子一照,我的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煤
烟。
“是萨沙干的吧?”
“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