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唤茶是个没读过书的小丫头,大道理她听不懂,之琬的话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当下不好意思地道:“阿姊,前些日子我对你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之琬道:“傻丫头,我们好姐妹,我怎么会在意呢?”
从来好时光容易过,吃了饭,谈谈说说,又是黄昏了。夏阳听到客厅里的钟打四下,马上起身,站得笔直,说道:“五点钟营房要点名,我要回去了。”
他话一出口,就见之琬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似哭非哭,忍了又忍,走到他身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红了眼圈,悄声说道:“不要走。”
夏阳为难地道:“不行啊,逾时不归,要受处罚的。”
之琬不理,只说:“不要走。”艰难地吐出三个字,眼泪早掉了下来。
夏阳看她神情,心中不舍,但部队的规定,又岂是能不理的?菀妹的害怕,他当然能体会,她怕的是他一走,又是多少年的等待?她实是等得怕了。他略一沉吟,轻轻握一下之琬的手,放开来,走到琴湘田和琴太太面前,深深鞠一躬道:“多谢义父义母八年来对菀妹的爱护。义父义母深情厚意,无以为报。二老德高望重,福泽晚辈,就请在今天为我和菀妹主婚,以完誓约。”
琴湘田一愕,拍掌叫好。琴太太高兴得不知做什么才好,忽然说道:“等一下。”进屋去开了保险箱,拿出那枚胸针,别在之琬的旗袍领口上,笑道:“可算等到这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白荷衣又是惊叹又是叫绝,又是佩服。先头有的一点心病,在他这样的举动后,烟消云散。深觉唯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师妹。唤茶也是兴高采烈,撞一下白荷衣道:“瞧着了?人家是怎么做的?”
之琬先是羞不可抑,接着喜笑颜开,满心欢畅,被玫瑰红的旗袍一衬,脸上红粉菲馥,娇美不可方物。
老胡也凑趣,拉响胡琴,喜气洋洋地拉了一段《喜迁莺》。
两人当即在琴湘田和琴太太两个主婚人面前跪下,在老胡的赞礼声中磕了三个头,又相对行了礼。再向白荷衣和唤茶两个证婚人,赞礼生老胡行礼。之琬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就跟戏台上所有的才子佳人的戏文一样,磨难过后,与心上人喜结娘缘。还有比这个更畅满的吗?
忽然想起紫菀来,听夏阳说她在海上被海浪卷走,那去了哪里呢?当日她曾回到吴霜妈妈的身边,最后却又在海上消失。之琬只知道,她一定会回到吴菊人身边,不然就不会有吴霜,也不会有现在与夏阳成亲的这个紫菀的身子。当日中元节的夜里,漆黑的海上,一定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就像她当日奋力与狐惑对抗,为了自己的命运而做出过抗争和决定。
那么紫菀,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二十六章 游园
第二十六章 游园
我们的故事已经讲过了头,必须回到当初,看看紫菀在做些什么。那个被爸爸妈妈和表哥宠爱着的黛西乖宝小紫菀花儿,那个摩登时代的新女性,又是怎样被留在了过去……
把时针往回拨,不用跳许多帧,只需停在三七年的五月,由我来挑一个场景,便可以往下讲。就讲秋先生秋白秋太太吴霜带着女儿秋紫菀、外甥夏阳从上海到故乡吴镇,为母亲吴夫人庆祝六十大寿。
这吴夫人一个人住在故乡的大宅子里,只有几个仆人陪她打发晚年时光,晚景寂寞凄凉,是想也想得到的。吴夫人早年游历过欧洲,生活习惯甚是洋派,最后会在故乡的冷僻小镇终老,这让女儿吴霜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吴霜不是个心思重的人,劝过母亲几次不听后,只得随她去了。
吴霜和母亲不太亲密,自父亲在她十来岁上过世后,母亲就沉默寡言,把她放在舅舅家寄养,开始一年见几次,后来是几年见一次。要说她不关心这个女儿,却又不是真的,但凡市面上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时髦的衣服,她马上会买了叫人带给吴霜。零用钱多得不好意思称为零用钱,过年时的压岁钱够交她一年的学费。
也不是一开始母亲就待她不亲,吴霜其实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母亲最常做的就是抱着她坐着,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气,那是她最快乐最欢喜的时光。但每次坐不了多久,母亲就会慢慢流下泪来,她三五岁时就会用手帕替母亲拭泪。只是母亲为了什么流泪,却是一直不知道。当她越长越大后,这样的好时光就少了。母亲只有和父亲在一起时,才有欢声笑语,父亲死后,母亲越发的孤僻,使得少女时期的她宁可待在舅舅家,和几个亲戚家的孩子玩。她二十岁不到便和舅母的娘家侄儿、表哥秋白结婚,就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有丈夫和孩子围绕着,一家人和和美美,亲亲热热。
当吴夫人听女儿吴霜说要嫁给秋白,当时就泪流满面,半晌一语不发。吴霜看见母亲这个样子,以为她会反对,没想到她哭过之后,说的却是:“好,好,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史蒂文很好,你嫁给他会很幸福的。”当即把家产拨了一半给吴霜做嫁妆,又买了瑞士“宝玑”牌手表给秋白做订婚礼,吴霜自己那只只得指甲盖大小的“梅花”表是十六岁生日时给的,这时还算新,就不另买了。吴霜为母亲因为舍不得她,和她关系转好正高兴时,却又被秋白打破。当时秋白要改口叫岳母,被吴夫人拦住,说就叫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