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务怔住了,过了好半天才拍了拍瀚雄的肩膀,发出一声长叹道:“师弟,你我是过命的交情。想当年,是你和大俊替我遇险,大俊不幸殒命,而你身受重伤、侥幸逃生。身为巴君,我疑忌过不少人,但从来没有疑忌过你,今日却是你在猜疑师兄我呀!”
瀚雄也是硬着头皮来了这么一出,本就没有太多底气,听少务如此说话也有些发懵,不自觉间气势就弱了好几分,但仍如赌气般地问道:“那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少务反问道:“你若无私心作祟,又怎会这般责问我?无论是对巴国的臣民还是对我的兄弟而言,我所做的这些事,有哪一件是不对的、是不应该的吗?”
这倒是个很严肃也很严重的问题。少务任命沿途城廓与关防的将领,若是换成别人来做,那可能就是心怀不轨的异动了,但对于国君本人而言,这完全就在他的权责之内。谁也不该对这种行为本身提出什么异议,唯一需要商榷的,就是他任命的人合不合适?
而少务的任命有很恰当的理由,他不仅是为了褒扬那些立有大功的壮士,同时也是将这些见过大世面的人才提拔到更重要的职位上。而被换下来的官员也没有被削爵撤职,而是根据其任期内的表现另做安排,所以少务一路上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至于少务新纳一女子,这种事情恐怕也轮不着瀚雄这位外戚来管,瀚雄未免操心过头了。少务已为君多年,纳妃是自己的私事,欲立谁为正妃也是如此。不论是巴国的臣民还是少务的兄弟,比如虎娃、盘瓠,哪怕是当年的大俊复生,又能指出哪件事是他不该做的吗?
见瀚雄一时语结,少务又说道:“我外出时结识了一女子,名阿盐,欲立其为正妃,号盐后。但是并没有你担心与猜疑的那些事,我到彭山来就是为了等她,如今阿盐已至,我不日即将返回巴都城,并传位于少廪。正想下令召你前来商议禅位大典之事,你却已经来了。”
瀚雄是负气而来,没想到三言两语之间气势就被少务给打了下去,结结巴巴地低头道:“师兄,事情就是这样的吗?”
少务没好气地答道:“不是这样,难道是你想的那样?……你的质问我解答完了,我倒想好好问问,你又是怎么回事?……假如真是你想的那样,你又打算怎么办?
少廪是我的儿子,假如他真有不肖,而我想拿下他,他在拒穷关时便可拿下,还会让他返回巴都城继续主持国事吗、还用得着让你绑他来吗?况且主持国事之储君,你说绑就能绑吗?储君是一国之储君,非是你一人之储君!”
见瀚雄讷讷不答,少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方才说的只是一时之气话,可是你又为何会说出那样的气话?而师兄我方才的话也说得太重了,并不需要你回答。但你这般猜忌于我,真的合适吗?我想师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权臣,那么世上真正的欺君弄权之人,又是什么样的呢?”
说出这番话时,少务也在心中暗暗叹息。假如换做虎娃或盘瓠,会有瀚雄这些想法吗?当然不会!可是瀚雄偏偏会如此,兄弟之间,在某些方面他好像已越行越远,而这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无端干涉与质疑国君褒奖有功之臣、任命军事将领的正常行为,甚至还想插手国君册立正妃的私事,不仅猜忌还喝责国君,这不就是权臣之举吗?
但回头想想,这也怪不得瀚雄。瀚雄一直就在巴国朝中,先掌一方军权,再掌举政大权,更是一心一意要将少廪扶上君位。在这种环境下待得久了,成天看的、做的、想的都是这种事情,往往就不会琢磨别的了,甚至连自己没有意识到。
虎娃和盘瓠为什么不会这样,因为他们可以跳出某个无形的圈子、超出自身的局限。瀚雄为什么会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有私心,这么多年来不知不觉中,将少廪的储君之位与自己的意志捆绑在一起,越是这样,其实就偏得越远,因而才会不由自主猜忌少务。
无论是君臣还是兄弟,这种猜忌都是不应该的。但是说实话,假如换一个人在他的位置上、有同样的处境和经历,恐怕难免都会滋生出同样的心思,这也是不知不觉的。
瀚雄突然间冷汗就下来了,少务拍在他肩上的手虽然轻飘飘的,瀚雄却感觉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承受不住,赶紧起身下拜道:“多谢师兄点醒,无论如何,我都不应当……今日真是惊出一身冷汗啊!”
少务亦起身托住他的胳膊道:“你对我的做法不解,以你我的关系,自来问我便是。你并没有因此在巴都城有密谋异动,而是直接一个人来找我当面责问,可见还是把我当兄弟。”
这番话倒是出自真心,也是少务感到欣慰的地方。假如换一位真是心怀不轨的权臣,恐怕也不会直接跑来喝问国君,有这种想法也只会藏在心里;而少务就算还想传位给少廪,肯定也会首先削此人之权并打压之,而不会像今日这般推心置腹。
少务又拉着瀚雄坐了下来,和颜悦色道:“你我兄弟不应再有芥蒂。我近日得到消息,火伯师叔唤座下弟子回归武夫丘相见,我也想回武夫丘见见他老人家,届时与师弟同行。但在此之前,还要烦劳师弟筹备两场典仪,一是册封盐后,二是禅位于新君。”
剑煞飞升、武夫丘新宗主继位后,原先的四位长老已升任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