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扬撑不住房间里的寒冷,一步步往外走,程亦涵扯下解剖服跟出去,听见帝国最年轻的中将声音里带着颤抖:“必须瞒。是苏朝宇干的。”
而眼前,则是最后一轮审核──传真的报告通过程亦涵的父亲后递交到自己父亲手上,前面六大元帅的签字说明,这个年关,江家必定要过得极辛苦──五个“存疑”,一个“保留意见”,字字清晰如同原件。
江扬穿着从苏朝宇那里找出来的衬衫和休闲裤,却以军人的姿势站在书桌前听江元帅说话。在自己出发去往海神殿后,程亦涵以小自己三岁的年纪和大无畏的精神扛起了基地的所有事务,在代理司令官没有到来前,承受了来自外部和内部的所有压力,加上他快刀般的性格和一个理工科高才生的细致作风,开罪了军部从上到下的不少人。当海神殿的报告递交上去后,刚刚回到首都、吃完年夜饭的程亦涵就被军事委员会“礼貌地”带走做调查,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程亦涵的父亲是国家里为数不多的佩戴“金鸥”*的中将──其它“金鸥”徽章都在如江翰韬这样的元帅或者壮烈牺牲的烈士身上。虽然他军衔不高,但低调处事的个性使得程家在帝国不可被小觑,因此除夕当夜,程亦涵父亲就动用了所有关系,希望跟儿子通话,然而,都失败了。最后,电话只能打到自己的老哥们儿这里来,求助,夹杂着对两个孩子如此玩笑处事的不满。
江元帅非常恼火,以致于在江扬平静地听完事情发展趋势后回答“哦,这样”的时候,顺手就砸掉了咖啡杯。大儿子只是安静地看着,琥珀色的眸子沈静如宝石。江元帅希望儿子可以将真心的恐惧流露出来一些,好让亲人知道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而只是一个25岁的年轻人──可是,江家长子规规矩矩地站在房间正中央,垂手垂眉想了一阵子,抬头的时候依旧镇定从容:“报告的内容,是真的。波塞冬死于搏斗误伤,仅此而已。对于没能带回活口,下官非常惭愧。”
江元帅用右手死死掐着左手,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苏朝宇干的,为了他弟弟,是不是?”
“您高估了他,并且不喜欢,甚至厌恶他,因此才有了这样无端的猜测。下官只能说,不是。”
一个“下官”,彻底将江元帅的怒火燃到顶点,他多么希望对面这个年轻人能以儿子的方式跟自己谈话,坦然直面自己的无助和错误──身为一个刚刚知道丧子之痛的父亲,身为一个刚刚知道如何爱儿子的父亲,身为一个刚刚发现儿子失而复得的父亲,江元帅气得心脏直疼,自己又怎么会怪罪儿子呢?海神殿那样九死一生、今天不知明天状况的情境下,这些报告的漏洞和过错,甚至刻意隐瞒的初衷,都能被很好地化解。
连问三次,江扬依旧不松口:“报告是真的,长官。”
“程亦涵在军事委员会吃苦──当然,没有人敢拷打一个中将的儿子、帝国军事理工科的天才──但你在这里和苏朝宇过年!江扬,我对你很失望。”
“我希望您能用平常的思维方式来看待这份报告,”江扬不慌不忙地说,“而不是给苏朝宇带上一个‘祸害’的标签后,带着怒气去思考。”
“江扬!”江元帅拍了桌子,“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这事情我不要管,任凭程亦涵在军事委员会撒谎么?”
江扬不语。
“好,既然你不顾你的兄弟,我立刻就签这份报告。”江元帅拧开钢笔,“你知道我笔下的权重。”
江扬盯着自己的父亲:“您准备批示什么?”
“若我不是你的父亲,你还敢向一个元帅这么发问么?”
“我敢。”江扬字字铿锵,“因为事关我最好的副官,最贴心的兄弟,最优秀的机工人才!”
“果然没有白教你!”江元帅的嗓门也提起来,“我批‘驳回’!”
江扬愣住了。他知道出自七大元帅之首的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军部将成立海神殿报告审查小组,把参与海神殿事件的所有人员一一隔离审查,甚至不惜斥资远赴特克斯取证。毕典菲特虽然被苏暮宇很好地安抚了,却仍然活着,海神殿的正殿尚在,崩塌的雪壁无可恢复。等到局面变得如此棘手的时候,不要说苏朝宇,就连自己都救不了自己。
年轻的帝国中将在帝国元帅面前低下头去,眼前浮现出程亦涵熬得枯黑的眼圈和明显瘦了一圈的身体。他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甚至是自己回到基地的日子里,程亦涵几乎没有睡过一个超过6小时的觉,喝咖啡的剂量也成几何级数般狂涨。“请您帮帮亦涵。”江扬的声音微微哽咽,“我始终不会漠视他,为刚才对您的不敬,下官致歉。”
又是一个“下官”!江元帅恨恨地把他们的报告副本揉了个团:“我只要一句实话,事情是不是苏朝宇做下的?”
“不,是我。”江扬回答地简明干脆。
“撒谎!”
“没有,长官。”江扬的眉尖挑得老高,“是我杀了波塞冬。报告里说得很明白,苏朝宇被击昏,直到战斗结束都没有苏醒。而我为了不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