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梅一声痛呼,但是她虽然年幼识浅,却也是将门之女,知道此刻生死攸关,两人三命皆在自己手中,幸好她也会些骑术,虽然不精,但是此刻心中尽忘一切,策马飞驰,居然追上了石玉锦,此时,石玉锦已经失去知觉,身躯摇摇欲坠,陆梅心一横,飞身扑去,全不顾生死,居然给她跃到了石玉锦身后马鞍之上,握住已经松落的马缰。觉出出了一身冷汗,陆梅暗中庆幸不已,原本她跟着二哥练习这一招的时候,十次倒有九次会坠马,幸好有家将护卫,才没有折断脖颈,后来便被娘亲禁制再练习这样危险的招数,幸好这一次侥幸成功。略略冷静下来,她生恐那青衣女子追来,手中没有马鞭,她心中一狠,拔出腰间用来自卫的匕首,向马臀刺去,那白马一声长嘶,发狂一般向前方奔去。陆梅只觉耳边风声阵阵,早已看不清两边景物,只能紧紧抱着石玉锦,拽紧马缰任凭那骏马狂奔。
却不知身后凤非非正在切齿痛骂,哪里还能追来,那最后拦阻的亲卫武功在她看来并不足道,岂料那人口中发出长短不一的呼哨声,那些战马听了,都是四散扬蹄奔去,就连她身下那匹战马也是发狂一般,极力想将她甩落。她一个失神,便缰绳脱手,幸好她轻功过人,飞身而起,没有被惊马伤到,眼看着可以用来追敌的战马失去,她只能一剑刺死那亲卫泄愤。不料那亲卫竟然拼死抱住她的右腿,她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年纪,却还是未嫁之身,心中不由慌乱,连连砍了几剑,才将那亲卫双手斩断,脱身出来。看到那亲卫睁得滚圆的血红双目,她心中怒火上涌,狠狠地挥剑将那亲卫尸身斩成十八段,才终于消去怒火。看看远方,也不知道那两个目标已经逃到何处,她只得轻叹一声,准备先去钟离守株待兔。身躯方动,却觉得背心一痛,继而麻痹的感觉从脊背向全身蔓延,她艰难地想要提剑,却是手一松,长剑落地,然后她的身躯便向前仆倒,且感觉到身体一分分失去知觉,她勉力喝道:“是谁,偷袭暗算,非是英雄。”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凤仪门的三姑娘,如今却成了追杀忠臣名将家眷的刺客,莫非这就是名门弟子么,在我看来还不如这些忠心护主的将士,我晚来一步,真是可惜了这些英雄男儿,凤姑娘,九泉之下,不知道你有没有颜面去见尊师。”
凤非非能够感觉到生命的逝去,她的目光渐渐灰暗,嘶声道:“你是谁,我要知道你是谁?”
身后那人漫声吟道:“落花流水两关情。恨无凭。梦难成。倚遍阑干,依旧楚风清。露滴松梢人静也,开宝篆,诵黄庭。(注1)将死之人,何必还要知道那么多事情,莫非你还想托梦给你的师姐妹们么?”
风非非脑海中泛起模糊的影像,少女时候父母双亡的凄苦,拜入师门之后风光荣耀,一心练剑博得师父欢心的辛苦,师姐妹们闲来谈笑的情景,一幕一幕回想起来,渐渐的,一切皆化作过眼云烟,她的身躯渐渐停止了挣扎,双目失去了神采。
那人将凤非非的尸身翻了过来,目光落到她青灰色的玉容上,叹息道:“你虽然只知人云亦云,可是这些年来也算是洁身自好,没有过分辱没师门,如今你既然已经死了,我也不愿你多受屈辱,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今日归于黄土,也莫要再生遗恨。”说罢,那人将手中玉瓶之内的药物倒在风非非身上,不过片刻,红粉佳人便已化作一滩清水,渗入地下,只余下一些零散物事,那人皆用黄土埋了,然后便循着马蹄印走去,不多时已经没入荒野之中。
九月二十三日,钟离城内,刚刚从宿州战场返回的陆云和等在钟离一夜的韦膺一起得知了石玉锦、陆梅失踪的消息,韦膺心中悔恨没有保护二女一起到钟离,陆云却是神色沉静如水,毫无一丝激荡,似乎并不在意,可是韦膺分明能够觉察得出来,这少年身上深沉的悲哀。劝慰了陆云几句,韦膺开口相劝陆云起兵救父,陆云却只是摇头不语,在旁边早已是泪流满面的陆风目中闪过光芒,厉声道:“大哥,你就是不恨他们害得大嫂和妹妹失踪,难道也不顾及爹爹的性命么?”
陆云收回淡漠的目光,道:“我早已立誓和爹爹一样尽忠报国,死且不悔,爹爹尚且束手就缚,不肯反叛,我焉能败坏爹爹的忠义之名。”
陆风怒道:“难道为了忠义之名,就可以不顾亲人生死么,他们是要斩尽杀绝,不仅是要杀了爹爹,恐怕还要杀你,甚至还要杀大嫂,杀梅儿,就是娘亲和小弟也逃不过一死,凭什么我们陆家要死尽死绝,才是忠义,狗屁!”
陆云面上闪过怒色,挥手一个巴掌,将陆风打倒在地,指着陆风骂道:“你若有此心,就不是我陆家的子孙,爹爹平日的教诲你都忘记了么。”
陆风吐出口中鲜血,惨然道:“爹爹平日总是说陆氏子弟,纵死不能负忠义,为家国不可惜身,为黎民不惜荣辱。可是我不甘心,永远也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