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湘渝打电话报告道:侯主任,记者来了,是三人,车牌也对上了,其中一名记者去了高管处。
此时,侯卫东已经驾车到了沙州。
昨夜突发奇想,居然飞到上海见了小佳,这次经历让侯卫东自觉惊奇,一路上,他反复琢磨着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的豪言壮语。一直以来,侯卫东都觉得益杨与上海远在天涯,正因为有这个观念,小佳到上海好几个月了,他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到上海去,回想整个经过,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没有高速路,只要有飞机,益杨到上海也并不遥远,遥远感受其实是心理习惯,也是心理禁锢。
想透了这点,侯卫东仿佛觉得脑门打开了一扇窗,许多事情豁然开朗:省报记者到益杨来,难道就一定是坏事吗?按照辩证学,好和坏是能相互转换的,我们可以把这次危机变成对新管会的一次宣传。
接到章湘渝电话时,侯卫东对记者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变化,道:接待工作准备得如何?
章湘渝道:放心吧,昨天我跟老粟谈了成立施工队的事情。老粟是多年村支书,由他当施工队长,承包了土建工程,粟家人就闹不起来了。客车上喷了秀云药厂标志,安置房施工也很正常,另外,我们在路上的安排是否改变?
侯卫东道:路上的安排就照常进行,不变了。我马上就从开发区方向回新管会,还是由我来跟他们座谈。即使他们不到新管会,我们也要主动去找他们。
高速路口,半个小时过去了,刘瑞雪本本上画着圏圈、叉叉和三角形,对王辉道:半个小时,客车过了五辆,其中两辆过境外地车,货车十六辆,小车七辆,益杨站口接近每分钟一辆车。
王辉曾在吴海县出城口数过车,他得出结论道:从益杨站车流量来看,益杨县经济实力要强过临江、吴海等县。
无标志采访车开进益杨城区以后,刘瑞雪仔细观察着城区,由于经常在外地采访,她衣着并不算时尚,灰白牛仔裤和短袖衬衣,用普通发夹将头发束成马尾,人显得挺干练。车在城里穿行一段,她总结道:益杨县城与五年前相差不大,街道狭窄,房子破烂,垃圾不少,改造力度不够,远不如岭西省周边几个县。
王辉道:沿海不少地区在改造城市的过程中,由于老城涉及拆迁,这是一个大麻烦,所以不约而同选择建设新城区,益杨也是采用的这个办法。
益杨城内的标志系统也不完善,王辉在城里绕了一大圏,才到了南郊。刘瑞雪指着一座很显眼的立式广告牌道:那是新城管理委员会的宣传画。
在宣传画下面停了车,杜成龙兼着摄影,他用相机将巨型宣传画照了下来。
王辉抬头看了足有十分钟,对两位手下道:按照比例尺来算,益杨新城管理委员会在五年内的规模将达到六到七平方公里,也就是说,我们目光所及的农田将全部被挤占。中央天天喊不能让土地流失,地方政府想的却是占用土地来谋求发展,这就是博穽。所以这一次釆访,我们不要单纯谈益杨的问题,而要站在全省高度看待此事。
宣传画下面是一条泥结石公路,水沟、路肩都有些破损,看上去比农村机耕道好不了多少。杜成龙用相机取了一个远景,巨幅宣传画下面是一条灰尘髙扬的乡间公路,他暗地为这幅照片想了一个名字:理想从这里起步!
在他们后面,章湘渝的车停在农家院子里。章湘渝站在院子里,看着王辉他们在宣传画下面停留,这时,侯卫东又将电话打了过来。
“我已到办公室了。侯卫东此时已经回到了益杨,将蓝鸟放回沙州学院,坐着三菱车绕过开发区,回到了新管会办公室。就让三位慢慢地看,我们还是按照刚才商量的办法,让三位记者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我再来做最后陈述,这样他们印象才会深刻。
离开宣传画,车行不到两百米,拐一个弯,就见到公路上有两个大坑,三位村民正在往大坑里摆片石。
带头的村民就是粟家村党支部书记老粟的儿子粟富远,他瞅着这三位记者,道:你们等一会儿,片石摆好了就能过去。
此时已接近12点,王辉一直在开车,肚子也有些饿了,他坐在驾驶室喝了半瓶矿泉水,才跟着刘瑞雪下了车。他们刚下车,又开过来一辆货车,货车停下以后,驾驶员骂骂咧咧地下了车,看了一会儿现场,上车熄火,走人。
王辉开了一包云烟,给粟富远等人一人散了一支,站在一旁看三人劳动,很随意地道:这么多农田荒起,草都这么深了,真是可惜。
粟富远知道他们是省报记者,故意道:荒了有什么可惜?种田要交农业税、提留统筹、农林特产税,还要用农药化肥,忙一年赚不了几个钱。
“你家里有儿亩田土?
“郊区田土紧张,一个人不到一亩,现在新城区征了些,更少了。你们田土被征了,以后怎么生活?
粟富远拍了拍手中的泥土,站起身,道:靠这点田土,我们早就穷得没有裤子穿了,全村有一半在外面打工。
另一个小伙子道:大家都希望新管会早点把我们的田土占完,到时我们就转成城市户口,可以当兵,也可以参加招干招工考试。
粟富远嘲笑道:凭你这点墨水,还想当干部?以后新管会的工厂开了工,大家去当工人,这才是正而八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