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金凤雕花悬梁上吊着几盏火红的锦缎金穗官灯,他们来的稍晚,亭内已黑压压挤满了人。
常臻目力极好,在黑暗里四下望了望,见凉亭之下的岩石暗处有一块小小突起,正冲着海面,想必是绝佳的观火处。提气纵身,拉着林烨几步跃过去。
林烨抓着他的袖子站稳,张圆了嘴,惊叹视野极好。扭头一瞧,常臻迎风而立,风袍猎猎翻飞,侧脸隐在灯光暗影里,格外棱角分明,俊朗坚毅。
咧嘴一笑,也不顾身上锦袍价值□□,盘腿在石头边上坐下,脱掉外衣,“啪”一声展开折扇猛扇。扇面上红梅映雪,分外妖娆。角落里题着几个小字——凌霜傲雪。
宛海地处南方,冬季并不十分寒冷。偶尔下雪,也不过星星点点。方才飘过几片,此时已经停下,雪过无痕,唯独留下一丝丝念想,温温柔柔落在人心里。
林烨不再说话,静静远眺。
十几年中,此景已看过不下千百次。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每每看去,便神清气爽,心止如水。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古人早已参透这茫茫汪洋下隐藏的深深禅意,可又几人能真正做到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回望古今,风起云涌,改朝换代,表面上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而实际上,哪个不是尔虞我诈,居心叵测的产物?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微不足道如这观火百姓,不过是苦中作乐,竭尽全力于其中活出一片安稳的天地罢了。
而渺小如自己,好比沧海一粟,何谈功成名就?望子成龙之心人皆有之,但真正能以一颗赤诚之心安邦治国的,寥寥无几。
并非自暴自弃,实在斯人如吾,若无精忠报国之志,担当不起天降大任,何以面对百姓们的满心期盼?
常臻一手搭刀,长身而立,见他神色辽远,眉间微敛,似已出神。便不再多言语,站在一旁默默瞧着,却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背后突然有人暗暗接近,常臻下意识握紧刀柄,骤然回头,却发现是派去泓京送信的镖师于励。松下一口气,伸出手指放于唇上,示意他莫要出声。
于励时年二十三,做事稳妥可靠,颇得镖局赏识。见镖头示意,轻点头,怀里掏出个竹筒,抽出里面信笺,在常臻面前打开。
常臻借着凉亭里灯笼泄下的光亮扫一眼,嘴角上扬,接过信笺攥在手里,冲于励点点头,于励轻欠身,神不知鬼不觉,悄声离去。回头看向坐在大石头上出神的人,丝毫未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
常臻望着缓缓驶向海面中央的官船,想了想,轻声唤道:“林烨?”
“嗯。”
“你想要玉器铺?”
“嗯。”
“玉器铺子……起名淬玉斋如何?”
“嗯?”这下总算回过神,转过头来诧异道:“急着起名作甚……连个定数都没……“又皱皱眉:”眼前大好时光,非提这劳什子做什么?“
常臻不语,只一笑,递过信笺,轻薄的纸张在风中微微颤动。
林烨见他面色温和,不似坏消息。犹豫一下,伸手接过去。
林府家书专用的象牙白信笺纸,遇水不破,不易褶皱。
缓缓打开,上面两个劲挺的大字:
“准。煜。”
林烨猛抬头,眼中又惊又喜。
刹那间,璀璨烟火直飞冲天,在雪后幽沉的夜空中热烈绽放。
轰鸣声至,万紫千红。
万人空巷花作秀,喜看银河落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第五章 可怜天涯沦落人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攻的家世背景,实在修改无能,这一章将就看吧┑( ̄Д  ̄)┍
白麟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意识趋于空白,双足只是下意识地勉强挪动。
不敢停下来,只怕自己稍歇片刻,憋着的最后一口气,使出的最后一丝力,都会颓然消失,绝不可能再爬起来。
不知是黑夜将至光线暗淡,还是别的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影影绰绰。
他突然想起儿时过年时,大哥送给他的一盒只会燃火不会发声的炮仗。大哥说,大铭北方的民族叫它滴滴金儿。一尺长,绳子状,点燃引线,金色的光芒如春雨般细碎滴下,接在手心里也不会烫着。大哥抓着绳子的尾端,在黑夜里奔跑着,甩动着,划着大圈。金灿灿的光炫目耀眼,仿佛日头周围的圈圈光环。
白麟无意识地微笑,被寒意浸透的心头涌起淡淡思念。
可下一刻,他看见大哥凛然的面孔,看见他手中明晃晃的长刀,看见他嘴唇翕动,看见他空出的左手狠狠指向远方。
心中一颤,脚步随之一滞,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大哥……”无声的呢喃被打着旋儿的寒风吹散。
“醒醒,哎,醒醒!”
额头上传来粗糙的触感,刺痒温热。白麟无力地睁开干涩的眼睛,迎面对上一双带着眼翳老眼。
他勉力张口:“水……”声音嘶哑的不似自己。
皱巴巴的老眼闻之弯了弯,眼睛的主人将手从他额上拿开,起身离开,片刻后回来时,手中端着一只磕破边的粗瓷碗。
着破布烂衫的老人轻手轻脚扶起面颊深陷的少年,生怕一不小心弄碎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身子。
“唔……咳咳……”一口之下,浑浊的水带着碱味儿,可喝到嘴里,竟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