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查查那些有机会经常出入宫中,且与咱们坤宁宫走得近的太监。”张清皎命戴义亲自走一遭,给陈准与王链传话,“此人若真是宫里的太监,定然是时常出入宫廷,才有机会去民户家中招摇撞骗。而且, 能骗得礼部那些低阶官员深信不疑,必定是稍有些来头的。”
戴义领命而去,其余太监都垂下首、缩着脖子跪在明间里, 不敢妄动。张清皎温声叫他们起来,宽慰了他们几句,每人赏了些银两压了压惊:“此番教你们受惊了。既然已经证明了你们的清白,便照旧回来当差就是了。有当值的便去忙着,若有不当值的,便稍作歇息,养足了精神再回来。”
众人高声谢过皇后娘娘隆恩,遂四下散开,各自忙碌去了。李广起身后,低声道:“娘娘,奴婢想跟着查这桩案子,早日将那祸首给挖出来。”作为坤宁宫的红人,他已经许久不曾受过这等被当成嫌疑人的委屈了,心里正闷着一口气无从发泄,怎么都想早日将那个不长眼的玩意儿揪出来。
张清皎略作思索,颔首准许了:“你一向机敏,前去给他们出出主意也好。”等李广告退后,她垂眸沉吟片刻,微微一哂。旁边的沈尚仪见了,扫了扫李广远去的背影,禁不住问:“娘娘可是想到了甚么?”
“我本来以为,坤宁宫上上下下,若说谁有胆子闹出这等事来,必定唯有李广。”张清皎浅浅一笑,“可后来仔细一想,他虽然有野心,却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不聪明的事来。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我不该怀疑他的机敏。”她说的是“机敏”,而不是“忠诚”,显而易见,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也并不相信李广的忠诚。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并不相信李广的品性,进而才不认为他的忠诚值得信任。
沈尚仪神色未变,显然也知道她的心思:“娘娘说得是。不过,机敏之人,未必事事都能做得周全。正因野心大,无端的念头也多,又极为好颜面----说不得甚么时候就会有人围拢在他身边,捧得他飘飘欲仙,最终捅出篓子来。”
“是啊,重用他这种人的时候,确实须得小心些。”张清皎叹道。有能力又有野心,身边有这种下属从来都不是件坏事。毕竟他确实是能办事的,交给他的事也一向都能办得滴水不漏,没有多少瑕疵。可是,换而言之,若是无法彻底收服此人,满足此人的野心与yù_wàng,说不准他便会生出甚么小心思,摆弄出甚么小手段来。
却说李广离开坤宁宫后,便匆匆地去了诏狱。他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又是奉娘娘的口谕而来的,守卫在诏狱之外的锦衣卫自是不敢拦着他。他便一路疾行到关押案犯的牢狱边,静听王链向陈准和戴义禀告接下来的打算。
王链的查案计划很是简单直接粗暴----将所有能够时常出入宫廷,且人脉甚为不错的太监都找出来。根据袁相的描述,此人年约三十余岁,带着些口音,身边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地位想必也不算太低。筛选出符合这几项的太监,都领到袁相跟前,再让他指认就是了。除此之外,两名经手此事的礼部低阶官员的供词也出来了,他们亦能进行指认。
陈准与戴义都点了点头,此查案计划虽然看似简单,却避免了再弯弯绕绕地查下去,平白浪费时间。根据证人的证词反向推断嫌疑人,亦是常用的查案方式。当然,寻常锦衣卫不会轻易用这种极有可能得罪有权有势的大太监的法子,反而会更倾向于拐弯抹角地找证据查案。可谁让这回是王链接了案子呢?以他的身份,再凭着皇后娘娘这座靠山,还真不必畏惧哪位大太监。
见李广也来了,戴义道:“正好,李广就是在御马监挂着名的。这御马监里可有不少负责出宫采买的太监,让他帮着将名字都圈出来,应当不容易出现疏漏。其余二十三个衙门里也多少有能出入宫廷的,咱家与陈提督这便去要名单。”
于是几人分头忙碌起来,直到傍晚时分才又聚在诏狱里合计了一回。不过是将拿到的名单略对了对,便已经是深夜时分了。王链劝年纪已经不小的陈准和戴义回去歇息,顺带也将疲惫不堪的李广劝了回去。
李广平日大都在坤宁宫外的庑房里值宿,只偶尔才会回到御马监专供给监官的寮舍里歇息。他虽然够不上大太监的级别,却因是坤宁宫的红人,素来也颇得其他太监的尊敬。同个院落里住着的两个太监与他品阶相仿,也素来以他为主,有甚么好事都不忘落下他。
这不,他刚踏进小院,这两人便满面是笑地迎了出来。那恭恭敬敬的模样,仿佛他已经是御马监内仅次于王献的大太监似的,令他心里觉得格外妥帖。当然,心里很舒服,明面上李广却不骄不躁,待他们的礼节很是周到。
三人寒暄几句,才各自回了房。李广正要洗漱睡去,便听服侍的小太监低声道:“公公,冯公公来了,说是有阵子不曾见公公了,在外头等着拜见公公呢。”
李广已是疲倦至极,并不想见旁人。可想想这姓冯的与他的情分到底有些不同,许是有急事才会赶在深更半夜来寻他,便皱着眉道:“他倒是消息灵通,隔着几个院子呢,闻着风声就过来了。得了,让他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