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间,江雨生问顾元卓:“郭家这次有说什么?”
顾元卓说:“来看落水狗,自然带着笑。风度十足呢,就差没有走过来给我一个友爱的拥抱了。”
江雨生还想再问,顾元卓已露出点不耐烦的神色,寻了个借口走开了。
顾元惠在旁边看在眼里,私下找到弟弟,惴惴不安道:“阿卓,你现在可不要没事就对江教授发脾气使脸色了。”
瞧,江雨生在她口中享受了一回拿破仑大帝的待遇,从“那个男人”到“不要脸的男狐狸j-i,ng”,再到“江先生”,如今终于成了毕恭毕敬的“江教授”。
顾元卓深呼吸:“我也没有对他怎么样。我心情不好,他会体谅我的。”
“可现在更不是你能任性的时候。”顾元惠在识时务一事上,还真是俊杰翘楚,“人家这段日子来可对我们家尽心尽力。他名字又没登记在我们家户口本上,做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和你的情分。这情分一旦消耗完了,你们就真的一拍两散了。”
顾元卓抬起眼皮看着姐姐:“姐,我的债务,我能自己搞定。我不会用雨生的钱的。”
“哎!”顾元惠急得拍弟弟的肩,“他要给你,你干吗不要?”
顾元卓轻呵一声,笑得几分凄凉:“我没法和债权人一起过日子。那滋味,你就能受得了?”
顾元惠愕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感情中掺和了真金白银的债务关系,如带着荆棘枷锁与恋人共舞。纵使双脚鲜血淋淋,也不能停,不能让对方扫兴。
老人总说,择偶要门当户对。你不高攀我,我也不会亏欠你,彼此都不会有什么意难平。
第41章
顾卫东的骨灰终于下葬。
秋风萧索中, 亡者归于永寂。
博尔赫斯写过:不以生的高傲冒犯他们, 不比他们更生机蓬勃。敏真自这一场葬礼中领悟了许多。
毕竟,她当年恰好发烧生病, 缺席了自己父亲的葬礼。
葬礼结束后, 正如郭孝文说的那样, 顾家终于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谢幕秀。
敏真不在现场,但是有韩子绍和她连线, 做现场直播。
韩子绍也有些惊慌:“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 对着家里每样东西都拍照做笔记,然后挂上标签。收藏的名画, 古董家具, 全都没办法带走。外婆已经搬走了。她在外面有许多房产, 不用被银行查封。”
敏真问:“那你和你妈妈呢?”
“妈妈打算先带我回家。”韩子绍更郁闷了,“我要转学回去了。”
“那么我们以后不容易见面了。”敏真十分遗憾。做了短暂数天的室友,她已经将韩子绍当作好朋友了。
“等我将来有出息了,我会来找你的。”韩子绍说, “我要向小舅舅学习, 做一个可以支撑起全家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不知道,小舅舅可帅了!”
顾元卓无意中成了外甥的偶像。
顾家有一张英国十八世纪的古董书信桌, 设计有十分j-i,ng巧的小机关。因为韩子绍十分喜欢,顾卫东便将它给外孙做书桌, 并且许诺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银行上门清算这日, 韩子绍眼睁睁看着工作人员往他心爱的书桌上贴标签,急忙奔过去拦在身前。
“这是我的书桌, 我要带走的!”
那工作人员十分傲慢,将韩子绍往旁边一拨:“这屋里所有物品都和你没关系了,小少爷。要怪就怪你家大人吧。”
韩子绍并不是莽撞无知的孩子,但是对方的轻蔑和讥讽实在将他激怒。他大喝一声,冲过去将人撞开,将书桌护在身后。
工作人员发怒,伸手抓着韩子绍的胳膊,想将他脱开。韩子绍已有十一岁,生得高挑健壮,并不是工作人员可以轻易对付的。
正僵持之际,只听一声怒喝:“放手!”
顾元卓大步流星而来。
如今的顾元卓,不再是当初那个逢人三分笑的阳光天使。他削瘦而y-in郁,高大的身躯给人一股摄人的压迫力,如一头暴躁的黑豹。
工作人员讪讪松开了手,不甘心地告状:“你们大人好歹把孩子管起来。尽给我们工作添乱。这书桌登记在了财物名单里,就要抵押给银行的。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吗?”
顾元卓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把手放在外甥肩上,柔声说:“子绍,对不起,这个桌子不能给你了。”
孩子的眼眶顿时红了:“可这是爷爷留给我的!他说了要给我的。”
“我知道。”顾元卓摸着孩子的头,慎重道,“你放心,舅舅不会就这么放弃了的。舅舅会把我们家里失去的每一分钱都赚回来。将来,再送你一个更漂亮的书桌。好不好?”
韩子绍险些落泪,用力点头。
那工作人员冷笑着记笔记,嘴里碎碎道:“不过是个旧桌子,也不值几个钱……”
顾元卓回头朝他看去,冷声道:“你又不是债权方,这屋子里的东西再不值钱,也落不进你的口袋。”
又拉着韩子绍朝外走,边说:“别在意他们的话。虎落平阳被犬欺,也只是一时之事。”
那工作人员在他们身后气歪了眼。
“我将来要做个像舅舅一样的男子汉!”韩子绍对敏真发誓,“我妈也总是我爸不靠谱。我要学舅舅,离开家庭,自己去建功立业,自己赚钱!”
顾卫东辛苦三十多年建造的王国,在短短半个月内分崩离析。
这几十年来置于世界各地的不动产全部脱手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