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德回头再看了一眼这片土地,转身登上船梯。他挥退了侍从伸过来的手,不需要搀扶,他还没那么虚弱,即便被俘被囚禁,他依旧是亚美大陆上号称常胜不败的奥丁王。理查德的双脚坚实有力的踩在木制船梯上,一步步走上甲板。
奥丁的骑兵们分列船梯两侧,在国王登船的时候,谁都没资格与他同行。他们昂起头,默默注视着这位好战的君王步步高升,准备在国王登上甲板后按顺序上船。
但就在这时,咻的一下,一个声音破空而起,一支木箭穿空而过。铁制的锥形箭头,噗嗤一声扎进皮肉里,国王的后背,心脏的位置。
“陛下!”布鲁克男爵大吼一声,紧接着就要扑倒国王跟前。可箭手射箭的速度远比他快,嗖嗖嗖又是三箭,无一例外的全部扎进理查德的身体。
“保护国王,保护国王!”布鲁克大声疾呼,所有奥丁士兵都反应过来,他们呼啦啦涌到国王身后,掏出兵器转身迎敌。而男爵则抱住了国王即将倒地的身体,双手湿漉漉已染满鲜血。“上船,快上船!”布鲁克抱着国王抢先登上了甲板,箭只如雨一般贴着他的脸侧、他的手臂、他的大腿滑过,好在身后士兵们也都争先抢后的跟上了船,为他挡住了不少袭来的凶器。
这是有预谋的,这显然是有预谋的。奥斯布达的骑兵背叛了他们,或者说背叛了他们的领主,国王的母亲伊莱恩。他送他们到西岸,在国王踏上船梯、预示着已经离开斯卡提的一瞬间向他们射杀,事后谁都无法追究斯卡提的责任,因为理查德不是在斯卡提境内遇袭的。至于袭击的人,只要做些手脚做些狡辩就能推得一干二净,而这一切幕后的指使只能是一人——腓力。
“开船,逼船员开船,”布鲁克推搡着他身旁的一个个士兵,大部分人显然被这种突变惊吓到还没缓过劲儿来,可他们其中也不乏骑士,不乏经历过战争的老手。船是奥斯布达准备的,但在几百士兵的威逼下,船员还是不得不着手起航。
岸上射来的箭雨似乎稀疏了一些,但男爵不敢大意,还有几百士兵来不及登船或者死在箭下,他也没时间顾及。他拖着国王,猫着腰,快速躲进了船舱里。有几个骑士凑了上来,一齐查看国王的伤势,背上中了两箭,上臂一箭,后腰一箭。“有没有修士?来个懂医术的!”骑士们隔着船舱木板向外高呼。
船已渐渐驶离了海岸,似乎也已超出了弓箭手们的射程,箭雨消失不见。惊魂未定的士兵们坐在甲板上大口地喘着气,没人应声,也没人懂医术。
“怎么办?”男爵跟几位骑士对望一眼,一齐低头望着仍有知觉的国王。
理查德咬咬牙,“拔出。”
“可是陛下,船上恐怕没有伤药,又没有懂医术的,您的伤势可不轻啊。”不轻那是保守说法,简直糟糕透了。
“你来拔,”国王不顾男爵的阻挠,向蹲在他身边的一个骑士道。他是某个伯爵家的小儿子,也是化装成商队跟随国王进入泰格境内的护卫之一。理查德记得他,剑法很好,出手也特别稳。“孩子,我相信你,你来拔。”
那骑士犹豫半天,但又无法违抗国王的命令,终于缓缓地伸出了手。两支插在背上的箭虽靠近心脏位置,但埋入并不深;上臂那只虽穿肉而过,但还不至于因此毙命;最麻烦的是腰侧那支,插入极深,拔出时不知是不是被哪根骨头卡了一下,咔嚓一声,箭头折断,竟然落在了里面。
年轻骑士面色惨白,众人面面相觑,竟各个都说不出话来。还是布鲁克男爵反应最快,“用匕首。”用匕首隔开皮肉,把箭头取出来。
国王勉力点点头,示意他撑得住。
骑士的手伸向自己腰际,抽出匕首,锋刃慢慢向国王腰侧靠近,就在他即将用力割开皮肉的时候,船舱外猛然喧哗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舱内另一个骑士向外面高声询问。
“漏水了,大人,船底漏水了!”
两个骑士快步离开船舱,去现场查看情况,而他们返回后带来的消息,足令舱内所有人面如死灰。“船底被凿开一个大洞,浆手们多半已跳了海,而船,这艘船……”这艘船,马上就要沉了。
理查德听完,噗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奥丁士兵也不乏会水的,这里离奥斯布达海岸并不算远,可游回去,必定会被等候多时的敌军诛杀,游到海的另一边奥丁沿岸,却是难如登天。难如登天,也并非不可能,如果理查德此时好手好脚身体健康,必定豪情万丈的接受此挑战,带领奥丁男儿拼尽全力游回家园,拆下船上的木板做辅助,他们未必不能坚持上一阵子。可现在,现在他却是英雄末路,注定命归黄泉。
“陛下,陛下……”布鲁克男爵等人在国王耳畔呼唤,国王也只能勉强半睁开眼。没想到他生命终止的地方竟然是大海上,既不是他的国家奥丁,也不是他自幼长大的地方奥斯布达,而是在这两者之间,就像他的一声都纠缠在这两者之间,在这两者之间……
“卸下船板,把陛下挪上去,我们准备跳船,”布鲁克男爵吩咐身旁人。
而理查德则抓住了他的手。“不用白费力气了,”国王气若游丝,声音在满船喧哗中几不可闻,“我,注定留在,这里,因为我的,摇摆不定……”他又喷出几口鲜血,提起最后一丝气力,“但你们,你们要回去,回暴风城,带着我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