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光芒从特殊金製成的棺木末端亮起,以一种吵杂且秩序的规律传开,依序朝四面八方构成了数道绿光的图形。
黑色的角落传出某种使耳朵极为不舒服的机器运作声,就像绿色信号灯那般,某种装置一套接着一套被开启,机器声吵得这片小小的黑暗就快要支离破碎。
等到覆盖在棺材──通称「亚当二世」的生命繁殖装置──四周的信号灯全数亮起,震耳欲聋的巨响打碎了其它不同的声音,室内化为一阵刺耳的迴响。从外头确认装置运行无误后,远在三十五公尺外的研究人员正式按下启动钮。绿色的亮光倏地消失,眨眼不到的瞬间,熄灭的灯泡一致亮起令人不安的红光。连接于机器的导管伸入正面半敞的玻璃棺木板,在研究员细心操控下很快地与某样东西衔接起来。为了配正逐渐增大的某样东西,导管也跟着进行伸缩性的微调,直到双方密切、确实地结在一块。
即使位于黑暗中,昏暗的红光还是将扩张至数倍大的导管映成一片血红,令位于控制室的研究员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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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然伫立于红色灯光中的大型导管足有金棺木的大小。这东西到底从哪来的呢?每当几名研究员进行此例行公事时,总会这么问道。如果说那有着一公尺长的某样东西怪异到了恐怖的程度,那么身怀此庞然大物的女子更是令人不寒而慄。
然而即使如此,她们却从未见过那名沉睡于金棺木中的女子。
她真的是人类吗?
她真的还活着吗?
纵然是控制室中最资深的研究员,也没看过监视画面中的女子以其它姿态呈现在萤幕上。对那位已经快要可以选择升官或退休的老研究员而言,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这儿的一成不变吧。
讽刺的是,对这名入睡的女子来说,最大的遗憾却是已经改变的现实。
装置开始运转。女子才感受到一点点的炽热……那股火焰旋即消退。就好像她深沉的思绪才正打算逃避某件事,马上又被拉回残忍的现实里。
不能逃避它,只好面对它。面对它的时候,却又化为白雾散开。追寻某一段记忆的白雾,某一段记忆就会如同四散的白雾般毫无价值地消逝。
已经无法掌控这股混乱了。
她深刻地感觉到:即使没了麻药,也无法重获精神上的平衡。
如果带着珍惜的心意去守护某些回忆,只会招来最残酷的破灭;反过来说,至少自己可以选择留住些什么吧。只要让宝贵的事物变成连回想都懒得回想的枯燥过去……那么自己也就绝对不会忘掉它。
于是她下了一个决定。不再等候着谁的决定。在珍贵的回忆发出哀嚎的同时,也努力保护着已经不值得一提的回忆……或许在某一天,它们会重新被自己接纳也说不定。
不久以前,她是这么打算的──等到姊姊来见她以后,她会带着数十年来首度展现的笑容迎向亲爱的姊姊。世上还有什么事要比这点更重要呢?当然没有。再也没有了。她在乎的只有那位唯一疼爱过自己的姊姊。以前,还有现在;那么……以后呢?
我们还有以后吗?
那又是「什么」的以后呢?
她不敢再往下思考。至此,脑袋已经疼得她再也无法描绘任何一抹风景了。
如果沉睡能减缓ròu_tǐ疼痛,就让身体飘荡梦境吧。
如果沉睡能减轻心中悲伤,就让意念沉入梦境吧。
最好……永远也别醒来。
多芙妮宛如睡美人般静静躺在黑暗中的玻璃棺木里,以眼角的泪水拼凑最后的遗言。
§
彷彿生命活动完全中止前受尽折磨而忍不住吐出的呻吟声,又像是满怀斗志的战士在万丈深渊中对恶魔发出的咆哮,紧密贴的生鏽铁片与石块发生断断续续的摩擦,直到由外头射到地板上的灯光宽度足以容纳宾客的人影为止。
第三研究所的铁门永远那么吵。
纵然身处百尺之外,刺耳的声响依然如入无人之境般贯穿三道巨墙间的缝隙、从五十名军部最精锐的看守下横越四重陷阱,最后传到黑漆漆的研究室。对于唯一一位待在研究室中的女子来说,那道声音同时充满了憎恨与嫌恶。
在这座被改建成牢房式研究所的最外处,一名留有直贴腰际的金色直髮的女子就站在开启的入口,默默等候着亲卫队员带来的消息。门虽然开了,要是没拿到每半小时更新一次的密码,只怕会被保全系统的一百四十四枚导引雷射化为肉泥。
这里始终没变。
儘管距离亲卫军本部只有不到一分钟的路程,要派人拿张通行传令却得浪费太多时间。那名叫金妮的小娃儿去了多久呢?刚过七分钟。这点时间换做在昏暗无光的参谋本部还可以喝杯热腾腾的难喝咖啡呢。
希妲?达克失望地瞄了眼金妮少尉消失的走道,开始怀疑她是否会这么一去不复返。所幸在她浪费掉难喝咖啡的享用时间以前,一只人影即从少尉离去的走廊转角冲出,希妲敏锐地捕捉到她右手那张快被抓烂的传令单。
这名可爱的少尉实在不适像现在这样气喘吁吁地奔跑。这女孩的皮肤白净、体态纤细,浑身散发出书记官或文书兵的气质,究竟为什么要加入与她彻底不搭嘎的亲卫军,恐怕是希妲心中永远的谜。那张可爱的脸蛋不曾遭受学姊们的戏弄吗?或许当她踏入亲卫军本部时,就已经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她这种简直可供人欣赏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