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缕情丝,千般炙热,心旌摇荡,欲海翻波,都困在欢喜天中一颗情茧之中。
白日初升,赵禅独自盘坐在荒山野地中一个洞窟里,颇为担忧地望了眼毫无动静的欢喜天,手中折扇轻敲——燕顾怀死在横霜界的事第一时间便有散修传讯于他,可他避过众人耳目,在此地等了一夜,却什么动静都没有,难道燕顾怀来不及服下无根水,真的死了?
上方欢喜天中波光粼粼,湖水翻涌间似有情茧之影。可为了避免有情人误闯此地,撞见燕顾怀,一个月前他便散布消息,说欢喜天湖中生出了妖孽,会吞噬情茧,因而暂时将此地封锁。照理说,不当还有情茧留在湖天之中。
他心中闪过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又暗暗按捺住了——想来燕顾怀百岁之龄,也不至于如此荒唐。
“师兄,”就在他左思右想想不通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洞口,正是凌晨之时被他派去一探的叶铮。
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发尾还带着些湿气,显然入过欢喜天后,又自己找了个地方沐浴焚香更衣,此时紧拢着眉头,一脸嫌弃地自袖中掏出了一方锦帕,摊在手上,将那截强行扯下的红线递给了他。
赵禅垂眸看了一眼,抬手一碰,立刻便觉心中一紧——情丝虽与他无干,却也是由心而生,他对着顾怀发过役心誓,此时一碰之下,自然便有所感应。
“……”赵禅抬眸望天,面色骤然一黑,蓦地闭了闭眼,揉了揉眉心,半晌方满脸无奈地对叶铮道,“去备一份峰主大婚之礼……”顿了顿,又摆手道,“不,两份。”
叶铮一脸懵逼:“送到哪去?”
“送到……”赵禅沉吟一瞬,眼眸一转,笃定地拍了拍他的肩,“三个月后,送到圭泠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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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寂静的密林之中,两道身影陡然出现,落在满地枯叶之上。
孤云一把推开柳寸芒,扶着树身站了起来,冷笑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后会有期。”说着便转身欲去。
“燕顾怀一死,钟寂界自此无主。”柳寸芒淡然盘坐在地上,垂手于膝,盯着他背影缓缓道,“难道你真打算将此界拱手相让?”
孤云转身睨他一眼:“可笑,难道没有你相助,我流舒界就断然得不到钟寂界么?”
“不错。”柳寸芒抬眸断然道,“燕顾怀早就恢复了钟寂界强者为尊的老规矩,峰主若是意外亡故或是白日飞升,则当在应天峰之上摆擂,修仙界中任一修士皆可打擂,谁能不败,谁便是峰主。可他并不知晓,当年钟家虽废了这条规矩,为防万一,早在应天峰上设下了阵法。如今钟家人死了个干净,我便是世上唯一一个知晓如何开启此阵之人。”
孤云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以为我当真会上当?莫非你是出于好心要来助我?”
“并非我来助你,是要你助我。”柳寸芒拂袖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面前,“单凭我一人,即便能打胜擂台也毫无用处。我要借你流舒界的势,让我当上钟寂界的峰主。若你愿相助,自此我钟寂界愿臣服于流舒界之下。”
孤云眸光一闪,在他面上逡巡了一回,不知想到了什么,终于露出了一丝兴味:“……臣服?你可知道该如何臣服于人么?”
柳寸芒垂下眼眸,忽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去,双指在掌心一划,将流血的手掌平摊着举上了头顶。
孤云打量了他几眼,终究还是将手放了上去,口中似讥讽又似威胁地低语:“莫担心,十五日后,若是你因一心二主而死,我还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役心誓只能发一次,若是对着不同的人发誓,十五日之内定会心脉碎裂而死。
柳寸芒清晰地感觉到掌心血脉已渗入了他手中,就好似当初同燕顾怀发誓时一般,不由自嘲地勾起嘴角,眼前又浮现出牧庭萱柳眉倒竖的模样。
……十五日多长啊,他这种三姓家奴,在她看来,只怕再活一日都嫌多。
回到流舒界,孤云将燕顾怀已死的消息回禀了舒万里,上下一片欢欣,他却带着柳寸芒来到了后山上一处小院。
老旧的木门“咿呀”一声推开,露出了院中一隅,一个身材颀长,有些病态的白衣男子正抬手去摘树上鲜红的朱果,长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看上去清冷又魅惑。
孤云便觉心中一动,一步踏进去,欣然唤道:“江冷,看看这是谁?”
吴江冷摘下了果子,淡淡回眸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柳寸芒身上,骤然一顿,不动神色地转过了身。
柳寸芒瞧见他,也是一愣,眯眼道:“吴师兄,多年不见。”
“柳师弟。”吴江冷淡淡打了个招呼,转眸询问地看向孤云。
孤云顺手抢了他手上的果子,抱臂倚在树上,边啃边道:“让你们师兄弟叙叙旧,怀念一下不幸罹难的燕顾怀。”
吴江冷在树下石桌上坐了下来,给柳寸芒倒了杯茶,方抬眸道:“燕顾怀果真已死?”
“怎么?我记得你早想至他于死地,难道不开心?”
“陈年旧怨而已,我早已不放在心上。”吴江冷转头看他,“我倒是记得,早年你说过,燕顾怀断不可死,故而在他修为尚低之时并未出手相逼,如今他死了,于你大事无碍么?”
“‘燕顾怀断不可死’并非我意,如今死也死了,天下大乱,正好柳师弟可与我共铸大业。”孤云转眸望向柳寸芒,眸中隐约可窥见一抹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