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方有些愣了,好像听道观的天师说着死后升仙的情形,但是大人说得比天师认真多了,好像亲眼见过。他很想相信大人,相信自己纵然不能,自己的后人也有亲眼见着的一日,也有无论如何不用为奴的人生。
“这一世又当如何?”
顾青抬头起身,颜铮不知何时站在离他不远处,淡然望着他,声音缥缈动听,“身后事皆虚妄,问今朝。”
顾青答得平和:“不过吃饱穿暖,国家太平,寻个好皇帝按在那个位上。”
颜姚缓缓行来,轻声问道:“大人自己呢?”
顾青默默看遍一圈四个,目中神色和暖,“该做什么做什么,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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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姜岐又来诊脉,屋子里只得顾青与他两人时,便道:“你这地儿比原先齐整了许多。”
“你可看出来了,如今是三姑娘管家。”颜铮唤颜姚三姐,顾青不想太生分,便去了姓氏跟着唤她三姑娘。
收留了颜姚是瞒不过外人的,强夺了个戏子又带回个楼里的姑娘,大街上早说什么的都有,可顾青本也不是好名声的主儿,别人说他,不痛不痒。
姜岐要给顾青灸艾,时间长了麻痒酸疼,为了给病人转移神思,他接着顾青的话头往下说:“颜姑娘原来定亲的是徐家长子,她嫁过去是给有爵位人家当宗妇的,管你个三进小院子,自然是大材小用。”
顾青一阵惋惜,“要是换个人家早些嫁了,说不定能逃过这劫。”祸不及出嫁女,如果颜姚和颜媛不是待字闺中,也许能逃过去。可颜姚嫁的是徐家,就是早嫁过去也一样遭殃。
姜岐也摇头,“颜姑娘原本早该嫁了,安和二十一年颜二爷战死西凉,就拖了两年多,这一拖……不过定了徐家,左右都是如此。”
姜岐是正人君子,不惯背后道人长短,不过略说了两句,就谈起春日需要忌口的东西。
顾青忽的想起这姐弟俩这些年说不得也是多灾多病,今有御医在此,正好一并给看看,忙让魏方去唤两人过来。
“素问,你替我瞧瞧吧,人都留到我府上了,健健康康我也好省心。”
姜岐道:“你可记得我说过,不爱换病人?我原就替颜姑娘把过脉”。待到看了,颜铮也就罢了,颜姚却是不好,悲喜惊惧,强撑了一年,有了心疾。
“得,以后一起看吧。”
颜姚忙道:“大人,可使不得。”心疾用的都是贵重药,御医更不给下人看病。
颜姚是认得姜大夫的,自姜老太爷起,姜家就一直给颜府主子们瞧病。如今她是以奴婢之身进的顾府,家下什么规矩,她如何不晓。
可惜,顾青是个不懂规矩的,姜岐早说过不换病人,颜铮揣着私心装糊涂,颜姚一个辩不过三个,只得随他们了。
转眼十五元宵,大节下的,三人还要分两桌,实在冷清,顾青硬拉着两人入了席。
街外爆竹噼啪,顾府的院子里也张着灯彩,顾青执壶倒了一杯春酒,起身立于院中,对月拜了三拜,口中道:“敬颜家各位长辈在天之灵。”随即翻杯洒酒。
颜铮与颜姚不曾料到顾青如此,皆动了容,随着起身洒酒。
顾青原是见月思往事,率性所为,并不愿引得两人面有哀容,转而入席笑道:“怎么,这就愁跟着我吃不到香,喝不了辣了?”
颜姚已回过神来,微微笑道:“大人说得是,看着大人可不是吃什么都不香?”
“你这丫头……”顾青不防她口齿如此伶俐。
颜铮刚好举起一箸应节的兔肉,放入口中细细嚼完,道:“不错,可餐。”
顾青紫露呛在嘴里,脸色憋得发红,他怎么觉着自己不是寻了两个小奴,而是寻着两个祖宗回来。
吃了饭,三人出了门去逛灯会,顾青原怕他们触情伤情,不想反倒是颜姚提出来,“大人不是说,该做什么做什么。何况铮哥儿很久没回京了,大人往年不是也要陪着皇上过节,肯定也没瞧过。”
顾青的宅后通有水路,颜姚早备下了篷船,船娘倾身倚杆一点,小舟便荡漾出去,前后人家都有解了船水路去看灯的,熙熙攘攘,前船接后船。
两岸上火树银花自不必说,人声嬉闹不休,隔着水道,笙歌时轻时近传来。颜姚道:“那是官坊的歌舞,水路码头皆有搭台。”
顾青回头去望,灯月齐辉,那人如松立在影中,难掩行伍之人挺拔,顾青莫名见一片星渊将他吸入,回过神来,凤目又湛亮起来。
顾青稀奇这坐船游巷,看岸上人头攒动,挤得快要掉下水去,刚念叨,就听扑通一声,“有人落水啦,落水啦。”
顾青本能反应,脱了斗篷准备救人,颜铮在后一把拉住他,颜姚已道:“大人,你这是要做什?”
扑通,扑通,已有水上的船夫,岸上的小厮往里头救人,两处都有长长的竹灯挑到一处,霎时照得河面敞亮,又有人喝:“取些衣服来。”众人七手八脚,很快弄了人上来。
顾青“呃”了一声,难道说自己想当然觉得没人会跳,只能见义勇为?到底换了时空,人也换了个,这个壳子跳下去,指不定谁救谁。
灯火璀璨,歌舞也新鲜得紧,只是入夜水寒风冷,凉意透骨,顾青和颜姚都有些受不住。庙会上大部分人还未尽兴,元宵摊前尽是满座,回去的路亦被来船堵死,三人弃舟上岸,干脆一路逛回去。
行至半道,远远看见一朵花火升起,幻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