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倒抽一口冷气,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伴了十几年的二少爷。
“是的,少爷,我这就去让人找。”一阵小跑又出了门去,逃命似的。
门一关上,张至深那点森冷寒气便似瞬间被抽去般,颓然坐在椅子上,抬起右手见手心一枚金色双月纹,猛地握紧:“南箓,休想给我逃……”
张文宇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爱一个人,就非得要得到他?”
“是。”坚定的凤眼无比肯定,“一定要得到他。”
张文宇苦笑着摇头,无神的眼微微垂下:“我却一直不懂,永远都不懂。”
消瘦的身子松松裹了一件白袍子,那袍子下的身子似乎没有肉一般,晃晃荡荡的,他的神态依然温和,儒雅的书卷气,那眼却失了往日的光彩,含着千万的哀愁,如死了般。
张至深兀自坐着,并不看他。
“你跟他不一样。”
张文宇抬眸,略微沙哑的声音:“如何不一样?都是要躲的,也都是不爱的,你何必勉强?”
那“不爱”二字入了耳,只觉掩盖的伤又被人揭开,心口一阵阵的痛,张至深捂着那一处,目光依旧是寒的:“不,我就是要找到他,看着他成仙,或者死在他手中!”
“执念太重,你这是何苦?”
“不苦,一点都不苦。”
苦的是永无相见。
……
毫无所获的消息一次次传来时,那森寒的眼渐渐暗淡了去,那就好似他用尽所有力气才铸就的唯一信念,在一点点枯萎,连同他的人。
当苏和再次告诉他依然什么也没找到时,那眼中的森寒终于熄灭了最后一丝光亮,又变回了那日他出现在门口时的神态。
“果然,找不到……”
“少爷,我再派人去找。”
“罢了,他若要躲,岂非凡人所能找到,不过我的痴心妄想。”
“少爷?”
“你看,窗外又落花了,我总是在想,为何那些花总是落不尽,蔷薇宫的花永远都不会败,可人却是败得极快,败给时光,败给命运,败给这狗屁的情爱。”
“少爷……”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落花纷纷扬扬下,偶有几片卷入屋中,花香满衣。
“您要去哪里?”
张至深张开双臂,大风灌满衣袖,艳丽的袍子,墨发飞扬,似要迎着那落花展翅飞翔。
“少爷我要去死。”
“少爷,您……”
“不准跟来,否则我先拉你垫背,到了地府也给少爷我端茶倒水的伺候。”
“我……”跨出去的步子顿了一下,又忠心地踏出去,“少爷您千万别做傻事。”
那歪在软榻上的张文宇却道:“苏和过来给少爷我锤锤腿。”
苏和回头,拿两只红红的眼瞪他。
张文宇依然苍白的脸毫无表情:“别瞪了,他这般样子哪是去寻死,去寻欢楼找姑娘倒是有些像。”
苏和依然瞪大眼,圆溜溜的:“表少爷,你的良心都被尉伯吃了么?”
刚从小门进来的尉伯一个没踩稳踢在门槛上,趔趄着入了屋,指着苏和道:“你的良心才被我吃了!不对……你的良心才被狗吃……”老人家一时口误,越说越离谱,最后哆嗦地指着苏和,“你你你……你的良心被什么吃了?”
张文宇捂着嘴一阵一阵地咳嗽,尉伯连忙去关窗,苏和却惊道:“咦,我亲爱的少爷呢?”
张文宇从咳嗽中歇了口气,道:“被尉伯吃了。”
尉伯一怔,摸摸自己又变圆的肚子。
屋里几个小丫头早已用帕子捂着嘴偷笑个不停。
张至深恍恍惚惚行了半日,肩膀忽然被人敲了一下,仔细瞧时,却见何思。
“张狐狸,你这般模样是要去哪儿?”
张至深瞧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去寻死。”
何思瞧他这模样,也不知该哭还是该乐,问曰:“瞧你这模样,莫非被那南箓美人抛弃了?”
这话好似高手一箭正中心脏,张至深愣了愣神,无神的凤眼看着何思,一点一点溢出水汽,终于“哇”地一声抱着何思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啊呜呜呜……小思……我……我……啊呜呜呜……”
何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哭泣弄得措手不及,只得拍着他背安慰着:“你哭吧,哭死你好了。”
张至深往他肩上擦了把眼泪:“骗财又骗色,连心也被骗走了……结果他就这般不要我了,他不爱我,一点都不爱我!小思,我好难过好难过呜呜呜……我去死了算了……”
“真的有这般伤心?”
“很伤心呜呜……非常伤心,我这里好痛好痛……”他捂着自己心口。
何思没由来一阵心酸,不再调侃,抱着他轻声道:“哭吧,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