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偃不知是如何将柳断笛送回柳府的。
可却记得青衣见到他将胸襟前沾满血迹的柳断笛带回去时的眼神。一瞬间的诧然、心痛,之后竟隐隐约约藏着一点怨恨。青衣仿佛是吓呆了一般,也忘记行礼,只是木讷的说了声:“进府罢。周太医,周太医已然在里边候着了。”
苏偃望了他一眼,却是没多说什么,径直将柳断笛抱去房中。他固然着急,动作却又不得不轻手轻脚,生怕将柳断笛弄疼了似得。
周太医将这些尽收眼底。原本是想请苏偃出房去,自己一人留下治诊,但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教他留下了。
柳断笛蹙着眉,嘴角的血迹显然被苏偃擦拭过,留下一行淡红色的印迹,仍然怵目惊心。
“旧疾犯了?”
“看样子是如此。”苏偃答。
“昨日不还是好好的?”
“他今天去了……”苏偃本是想说“三王府”,考虑片刻却又刻意瞒下了柳断笛去过廉亲王府上的事。他顿了一下答道:“柳大人今日曾出去过一会子,再回来时便已经痛的神志不清了。”
周太医瞧出他的踌躇,又碍于时间紧迫不便借穿。简单地望闻问切后,便取了针袋摊开,抽出一根中长的银针缓缓刺入柳断笛的人中穴。
“四殿下,恕臣多言。”柳断笛迟迟不醒转,周太医无法,只得另换一根长针刺入,自语道:“行医者中‘望闻问切’为首要,但柳大人现下意识细微,于是臣不能得到具体的情况,臣恳请三殿下不要对臣做任何隐瞒。”
苏偃沉默少刻,终是为了柳断笛而妥协。他道:“实不相瞒,柳大人今日下午去见过三殿下,也就是我三哥,当今廉亲王。”
“……”周太医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却又很好地回复平静。见柳断笛稍稍有些反应,他便将手下的针抽出,道:“柳大人突然旧疾复发,乃是怒急攻心所致。抛却朝政,四殿下您与柳大人素来较好,这任谁都瞧得出。”
苏偃心下一跳,竟是如此明显了。可柳断笛相遇苏麟一面,居然会气的发病,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静若秋水的柳断笛气成这样?他不及多想,便又听周太医说道:“所以为了柳大人,臣建议柳大人还是少与三殿下接触为妙。””
苏偃听他如此说,斟酌后不由道:“你如此直接。不怕我去参你一本,告你挑拨离间之罪么?”
周太医忙地跪下,而面上又是一副不卑不亢之派,答道:“臣自然怕。只是臣身为医者,若不能以职尽责,造福苍生众人,又跟日夜与牢刑为伴有何区别?”
“你……”苏偃语塞,俯视一般地打量着他。半晌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你起来。”
周太医没动身,仍是跪在地上说:“臣还有一事想告知四殿下。”
“你说。”苏偃应声。
“柳大人他……”周太医刚要发话,却被柳断笛微弱地声音打断。
柳断笛轻声叫了一声“周大人”。周太医一愣,便止住出口的话。
“周大人,我没事。”柳断笛道,几乎不可闻声。
话音儿未落,便有鲜血顺着唇角流出。他阖上双目时,唇边殷虹透支着他的生命,那一点点薄弱的生气,如瞬般汩汩流逝。不及苏偃出口,周太医忙地站起来,一边替柳断笛把脉一边冲等在旁边急不可待的青衣道:“去熬碗参汤。柳大人咯血不止,身子怕是受不住。”
青衣点点头,却是被周太医喊停步子,接了周太医递去的参片。周太医补充道:“这血参素有三品。下品为家参,家养;第二品为山参,性野;极品则是邦国年年上贡给苏朝的千树参,根出与树,植以千年。你们府上的参我估计着怕是二品都困难。”
青衣捧着手中的千树参,对周太医更是敬重地道了声:“谢谢大人。”之后便小跑着出去了。
苏偃插话问道:“你方才说,柳大人怎么……”
周太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苏偃立即止住声音。等周太医撩下柳断笛脉上的衣袖,才小声道:“柳大人在朝为臣,又乃一品大员,自是比起旁人要辛劳的多。如今也只能好生调养,再无他法。”
“大人……信命么?”苏偃心中隐痛,却只能悄自喟叹,好人长命,柳断笛是否好人世人皆知,所以也必能长命罢?
“命?”周太医笑了一声,仿佛察觉到苏偃内心所想,他道:“臣从不信。但自古便传‘慧极必伤’,四殿下听过这一说吗?太聪明善良的人,伤身损神啊。”
周太医隐晦地回答终是没有明说,而苏偃又何尝不明白其中蕴含之意?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苏偃细细品着这个措词。恍惚间却是燃起一丝二十余年来都不曾想过,甚至杜绝的想法:是不是,是不是只有登基做了皇帝,才能真正地护着柳断笛一世周全?
他将这个法子印在脑中。
或许是该考虑考虑了,他在心底小声对自己说。
不一会儿,青衣端着托子进来,乘着的那碗千树参汤透着些许特属的苦涩,老远便能闻到。周太医接手,舀了一勺送进柳断笛口中,还没全部咽下竟就被他掺着血一并呕出。周太医不由急了,若是如此水米不进,甚至连汤药都喂不进去,实则性命堪忧。
青衣红了眼睛,朝苏偃俯身拜下去,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连声道:“四殿下,求您,求求您救救柳大人……您和他打小儿就在一起,我们劝不住柳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