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求的那块玉呢?”
“今天早上走得急没戴。”
“为什么不戴?那块玉是开过光的!能替你消灾!”
“哪有那么多灾啊?”黎曙笑道。
“世事难料!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不能拿身体开玩笑!”程煜很认真地说。
黎曙笑着听程煜说话,觉得他把人身安全寄托在一块玉上有些荒谬,但还是答应他以后会戴好。
第9章
六月初七早上,何冠海来到巡捕房,盘算着中午早些时候能走,换身衣服去参加李碌的婚礼,坐在办公室椅子上,看到桌上放了几个纸筒,便把门口站岗的小巡捕叫了进来。
“这是什么东西?谁放我桌上的?”
小巡捕想了想,说:“好像是钟头叫人给你的,说是什么图纸。”
“图纸?”何冠海一边疑惑一边拆纸筒,把里面的几张工程图拿出来铺开看,小巡捕也凑过来看。
“还说别的了吗?”何冠海边把工程图再卷回去边问。
“没说,不过我看见给您留了封信。”
何冠海听了,便把没卷完的图纸塞给了小巡捕,在桌上翻找起来,果然找到了一封信,便坐下来看。信还没读完就被一阵局促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说!大早晨急急忙忙的,出什么事了?”
“何警官!出大事了!”一个小片警满头大汗地冲进来。
“气喘匀了说!”
“蓬莱路的地痞争地盘时候,把一个洋人误伤了!”
“洋人?!”何冠海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怎么伤的?现在在哪呢?”不等回答他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应该送医院了,肩膀上中弹……”小片警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何冠海后面解释着,只留下小巡捕一人在房间里,把图纸一张张卷好放回去,又从地上把信捡起来,在装回信封前瞟到了两行上面的字,是说巡捕房要迁址,把新楼的设计图纸给他让他安排。
婚宴前,李家的家丁前前后后忙着,李慷在门口,边看着他们挂鞭炮边往外面看,时不时看着表。
一个小家丁来问:“慷少爷?您在等谁,用不用我帮您去问问?”
“啊,”李慷回过神来,“没有,这个时间了还没有多少人来,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蓬莱路那边有个洋人受伤了,巡捕房封了路不让走,绕路可能有点耽误了。”
“这样啊,”李慷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哎。”
李慷知道那里离一个人的住处很近,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从早晨开始,黎曙一直一言不发。程煜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就没打扰她。
到李家时,正是人多的时候,李家的黑衫流氓都把白腰带换成了红的,换了新衣服的家丁各处张罗着。
黎曙和程煜下了车顺着慢慢往前走,走到大门前时,黎曙站定了脚步,抬头看着“李宅”两个大字。
二十年了,黎曙心里想。她站着的地方,就是她离开李家时,磕头明誓的地方。
二十年的光阴,字已经有些褪色了,黎曙也如那两个大字一样,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摸爬滚打,敛起了许多锋芒。她明白当年的离家是年少气盛,但让她回到那个时候,她恐怕依旧会选择离开,即便知道会过得辛苦,即便知道会九死一生。
黎曙一辈子果断强硬,唯一的软处就是这个不后悔却不知对错的决定。
踏上台阶便是进了李家,是认了那纸契约,认了“骄奢淫逸,才疏学浅”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李氏子孙李楠,无由被夺继承权……自此刻起更名黎曙,不求同明月,只求见曙光……”李楠形单影只地跪在那里的样子,和此刻站着的她重合起来,相隔了二十年。
“走吧。”程煜提醒道。
黎曙慢慢踏上台阶,踩过了辛酸与苦楚,恍惚地回忆着那天的朝阳,和胸膛里跳动的冰冷而有力的心。
“黎老板来啦!还有程先生!”一个小厮走过来,“二位先到侧厅歇歇脚。”
“快到时辰了,怎么不入席?”
小厮笑道:“黎夫人,这是新娘安排的,入席前还有仪式。”
侧厅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李慷和堂姐李牧带着几个小厮在招呼着客人。李慷看见又有客人来了,便走过去迎,走近时,两人突然都愣了一下。
“姐?”李慷小心地喊了一声。
“慷!”黎曙定居回来没多久,还没见到李慷,这次来知道肯定会遇见他,但是突然见到还是惊了一下,临行前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已经三十出头了。尽管黎曙只大他五岁,但十几年没见,她还是想像母亲一样,摸摸他的头和面。
一万句话堵在李慷嘴边,却不知先说哪句好。自黎曙离开上海做茶叶生意开始,李慷就再也没见过她,连寄信都无处可投,只从码头各处听说一个年轻的黎老板很会做生意。原本他没想黎曙会亲自来,打算忙过了这几天去黎家的宅子看她,还准备了些话想要同她讲,没想到她突然出现,那些攒了多年几乎要腐烂的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李牧不见客人来,便走过来,看到黎曙也惊了一下。
“楠姐?”
李牧是李恭的长女,比黎曙年纪要小几岁,在李家主要管出省的大宗军火大烟。
“牧!”黎曙笑着说,“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