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走在他后面一点的地方,在即将走上大街的时候出手了。
太简单太清纯地握了一下手,连交扣都不是,修长的手指飞快地钻进他的掌心环住了掌骨,不怎么用力地捏了一下,又迅速地抽回去。
张新杰转头,向来平静克制的模样有些绷不住,流露出了一丁点愤怒。
叶修一愣,特别无辜地……耸了耸肩。
后来他们抓着彼此的手走回去,只走了很小一截路,在没有人的地方,姿势还是那么缺少暧昧,只有掌心的热意和耳尖的绯红泄露出不可言说的天机。
没有约定什么,什么都没有多说,就携手走过了一小片儿干燥的夏日时光。
叶修毕业离校,张新杰与他同去东北,转了一圈,将近两月,又回北平去继续念书,对家里的召唤充耳不闻。
然后便是漫长的通信时光,称不上鸿雁传情,信的内容多是严肃正经的学术交流。张新杰专攻的数学,出于兴趣也兼听哲学系的课,叶修于后者是专长,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只是叶修来信的字数渐渐减少,倒数第四封的时候,感叹了一句:“最近越来越觉得脑子给糊住了,太乱,想回学校。”
张新杰把他们的通信摆出来,研究了一天,没觉得叶修有哪里表现出被糊住了脑子的意思,只是言语之间玩笑少了,真的往那方面想,便会读出疲惫的意味。
他想到了,便觉得嗓子有点发紧,下笔之时字迹都显示出凝滞。
关心,又当如何关心?
最后一封信在1931年7月份到来。叶修写行书,书风劲瘦,偶见疏狂而不潦草,这封信在末尾额外添的几笔似乎是匆忙写成,凌乱不已,只说他要执行一项任务,近期不可与他通信。
张新杰的指尖在信纸上停留了几分钟,无意识地滑动了两下,心想,到底该怎么告诉他自己下个月就准备出国呢,怕是等不到他再次来信了。
只能去找孙哲平。
孙哲平留校做了教员,不出意外是要在学校长久待下去的,托他留意叶修给自己的来信,顺便帮忙解释一下。
孙哲平思索了片刻,浓眉拧起来,说你跟叶修关系还这么不错啊。
张新杰神情淡定,心里也不慌张,光明正大地说是,和叶学长在许多问题上有交流研讨,至今保持着通信,很愉快。
“成,我跟他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联系着。”孙哲平应了,没多问。
八月中旬,张新杰从北平去上海,再从上海登船,远渡重洋,奔赴美利坚的怀抱。
一别五年。
他头三年都没回去过一次,一边疲劳地应付着家里的催促,一边与孙哲平保持着联系,得知张佳乐也回校任教了,但叶修从头到尾都没有消息。
而国内到底是个什么局势,不用他们说,张新杰也能了解。
噩梦做了一夜又一夜,他不得不制定一套严苛的时间表,将自己的白天安排得充实到劳累,又近乎精密地按时作息,才能保证在糟糕的睡眠质量下能够维持生命必须。
1934年,母亲一封电报传来,怒意磅礴,称那位定下亲事的姑娘年纪已经不能再拖,要他无论如何先回家娶亲,不然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人世间似乎就有许多的无奈,比如心有所属而不得,比如噩梦逐渐做得少了……但这些并不意味着什么,什么都不是。
在老家满打满算待了半个月,他重新返回大洋彼岸的世界。温和乖巧的女性默然无言,父母毕竟不能指责他,于是也沉默着看他离去。
想来,几次穿梭这世界上最宽阔的洋面竟都无人相送。
1936年,张新杰学成归国,去了长沙。
母校在长沙筹设分校,他经人推荐在这项工作里领了任务,开始忙活。这项筹办可以理解成分校建设,而遥望北平的局势,又有些别样的味道。
这年冬天,一批图书和仪器秘密南运,张新杰负责接洽,去了汉口,然后眼睁睁看着火车上跳下来张佳乐。
“哟,新杰!”张佳乐大幅度地挥着手,冲过来给他一个熊抱,“好久没见到你啦!”
是有一些年岁了,当年张佳乐毕业后先去了一趟南边,等他回校任教时张新杰出国了,又是五年。
张新杰不动声色地扶正了张佳乐,看他鼻子冻得红通通的,开口便是:“怎么是你来?”
“还能谁来?”张佳乐撇撇嘴,“还是说你想谁来?”
张新杰没做声,目光严肃。
这些年与孙、张二人的通讯中他有意暴露,难得的是这两个人老神在在地就理解了,而且理解得很到位,只是张佳乐偶尔开开玩笑,好像两个人正活生生地站在他身边腻歪,他自己不动声色浑不在意,好似忽略了一方下落不明的事实,这样竟然也冲淡了它所造成的忧虑。
张佳乐正直地和他对视,顺便多打量几眼。
记忆中本来就没什么肉的后辈又消瘦了一点,也成熟了,显出了棱角。眼镜估计在美利坚帝国那边换了好的,轻薄些,眸光透出来更清晰明澈。鼻梁挺拔,唇线锋利,透着股高冷气,穿着厚实但不笨重的大衣,烟灰色的围巾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知识分子,清俊、淡薄、克制。
啧啧啧这么个人怎么栽老叶手上了。
“叶修的事儿多少跟他家里有关系,”张佳乐说,咳了一声,“我们也多方打听,估计是没问题的。”
张新杰揣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怎么说?”
“祸害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