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他趁乱狂奔离去,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对方的意图,惊恐得大哭大叫:“我不要!我要和母妃在一起!我不要离开!”
洪袖将他嘴巴死命捂住,和他说了许多话他都不太记得,他只记得她脸上惊惶失措的表情,似乎有未知的更强大的危险就在他们身后。
所有宫人们全部涌到还梦轩去救火,没有人发现他们,洪袖用身体将他掩住,然后带他往人烟稀少的小道上跑去。
他趴在洪袖的肩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离还梦轩越来越远。
母亲那道孤立单薄的身影深深刻在脑海中。她穿着的那件殷红色的衣裳被夜色染成了冷清的暗黑,在狂怒的风中轻得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
他就那样看着,一直看着……
看着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延绵数十丈的天际被染成了浓浓的血色。
☆、温暖
阴霾重重的记忆拨云见日,点滴尽是悲凄。
过往是遗憾,是无奈,是多年来不敢触及的伤口。
孟临卿不知是不是有意,竟将这段回忆尘封于流逝的时光之中,直到现在,突然看到洪袖的名字,他才能将当时的情景拼凑完整。
那晚,洪袖还未来得及将他带出宫去便在半路上被人拦下了。
那两名侍卫不知在暗中跟踪他们多久,直到洪袖奔至一个绝对隐秘的拐角时,诡异身影挟带浓烈杀气闪身至跟前,二人五官皆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长相,但那种咄咄逼人的杀气却如细密铺张的网将他们紧紧锁住,煞气磅礴,仿佛恶鬼降临。
“将他放下。”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声音沙沙的,充满恐怖的威胁,听了直教人脊背发寒。
“休想!”洪袖惊怒交加,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摆开架式,袖中霍然滑出一柄锋利淬寒的匕首:犀利盛怒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今日谁也不许挡我的路!”
看似柔弱的身体竟也迸发出一股绝决凌厉的力量,骤然暴起,杀了过去。
那两人轻蔑一笑,脚尖掠地,手腕急抖,飞身出剑!
漆黑的夜,双方人影错身交划在阴暗角落里,为了能够将他抢夺,战得不可开交,四野愁惨!
之前他以为两人是展离事先布置在宫中的眼线,如今看来,该是安插在了还梦轩中,否则怎么会在他出事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就出现在面前。
洪袖的武功不差,但显然那两人更胜一筹。几个回合下来她便重伤倒地,惊恐而不甘的看着他们,脸色死一般的苍白。
后来,他已无暇顾及那女人的生命安危,因为他自己在不久后也陷入了绝望地狱的深渊。
他被人秘密带往北方接受极严厉极残酷的训练,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十多年。
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那样久,久到他初入世的时候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与人交谈。
再后来,展离费尽心血将他推上教主之位。
永宁紫云巅上,他站在最高处,张开双臂,接受上万教众诚心跪拜。
寒风刺骨,凛凛如同刀割,将他身后黑色的披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浑身戾气深沉,脸上的线条坚毅冰冷。
目光过处,所有人不由精神一震,只这一眼,便令底下万众浑身的血液都莫名的沸腾起来。
那一刻,他如君临天下一般,那样的高高在上,非凡气势,威迫四方。
呼呼风啸中,所有人齐齐振臂高呼,刹时间声动九宵,犹如雷声贯耳:“孟教主神功盖世!纵横天下!我等誓死追随教主!”
“我等誓死追随教主!”
人人情绪高昂,邪焰高涨,此后入世带给中原武林的,便是数不清的血腥屠杀。
曾经洪亮高亢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荡,一声叠过一声,久久不消。
孟临卿放下手中的泛黄的旧籍,微微出神。
现在他已经没有当初的雄心壮志,尤其在认清展离的算计之后,只觉得莫大的讽刺和愤懑充斥在胸膛,要用极大的意志克制着才没有作出异常的举动。
毫无疑问,洪袖必然是被展离灭口,如今她的名字和自己的一样,记在丧生的名单之上。
洪袖之死固然可疑,但她本身的行为更可疑。
他从来没有想过,母妃的贴身侍女竟然如此深藏不露,且她当时与其说是救他,倒更不如说是为了擒住他,准备将他送往某个地方。
否则,若在当时,她能以一已之身奔赴险境救了皇长子一命,单凭这点到皇帝面前领赏,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绝对少不了的,可她当时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特意避开众人暗中行事。
她究竟想带他去哪里?既然不是展离派来的,那又会谁?
想至此处,孟临卿心下一凛,不同自主的朝身旁紧挨他的人投去意味深长的视线。
展逸似有所感,抬头便与他目光相触,不由温和一笑,轻轻用肩膀撞他一下:“怎么了?”
见对方没有说笑的心情,似乎还心事重重的样子,展逸也跟着严肃起来,道:“这上面的人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对,怎么,难道你有什么新的发现?”
孟临卿紧盯着他,那专注的样子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展逸坦然接受对方的审视,唇边笑容清浅。
孟临卿知道他或许真的并没有对自己有所隐瞒,是以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避开了视线,对着窗外出神。
他这样的反应才真是要人命,展逸特别不喜欢孟临卿对他有所隐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