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谢谢我给他领路。”小灯笼顿了顿,“不过他说的第二句话跟你不一样。”
“他问我,想不想出去看看。”
我的心蓦然一紧。
来时路上山神的那番话还犹在耳畔。
无论如何,标准线上的妖怪都是不能下山的,如果下山,大概就会是个害人害己的结局。
我不知道滑瓢能下山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下山后于己于人到底产生了什么影响。对于滑瓢那时的说辞,惠子小姐几乎是默认的态度。
那么到底是谁在说假话?
我的心里或许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我一直不愿意去直面它。
我的思绪有些偏了远轨,直到身边又有声音传来,我才彻底回过神。
“你猜我是怎么回答?”小灯笼一边收回那条系在我手腕上的白绸,一边开口问道。
“……”
“我答应了,因为我想看看太阳。”
“付丧神是只能在夜晚出没的鬼怪,到了白天就必然会进入沉睡。所以从来没有哪一个付丧神是见过太阳的。”
“但是我想见一面太阳,无论如何我都想见一面。”
“可是只要我留在山上,到了白天我就必然会陷入沉睡,所以只有下山,只有离开这里,我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见一面太阳。”
“可是为什么?”我难以理解地问道,“你知道你离开之后会怎么样吗?”
“我知道啊。”它的目光慢慢落到了一个点上。我跟着看过去,发现它正看着那块刻着山名的石碑。
那块石碑也同样是一条界线,一旦跨过那块石碑,就意味着已经离开了野比吕山。
“我知道我会非常快非常快的死掉。”它补充道“而且结界也会受到破坏。”
“但是如果只是离开非常短的时间的话,结界就不会受到特别大的影响。不过我的时间还是会极速地减少。”
“值得吗?”
“值得。”
“当我刚刚被孕育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特别的。”
“付丧神的世界不会出现太过鲜艳的颜色,所以其它所有以灯笼为原型的付丧神,内燃的火焰要么是绿色,要么是蓝色。”
“只有我,是红色的,灼热的红色。”
“火焰就是我们的灵魂。”
“所以,我拥有着最独一无二的灵魂。”
“那时的我轻狂嚣张,自以为是整个黑暗世界的‘太阳’。我每夜每夜地燃起最耀眼的火光,疾驰在枯萎颓唐的树林间。我像个不可一世的疯子,甚至嘲弄月亮那不够绚丽的银光。”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听到两个上山采摘草药的人在谈话。”
“他们抱怨这里太暗,说还是喜欢白天上山采药材,只可惜他们需要的草药只在晚上成熟。”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白天’,听说‘太阳’这个词。”
“他们说有太阳在的地方,就没有黑暗,因为它的光线可以穿破黑夜,照耀这世界上所有的地方。而且它的光是金色的,那是一种世界上最最美丽最最特别的颜色。”
“我当然不服气了,所以我跳了出来,结果把他们都吓跑了。”
“后来我想了想,太阳应该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大妖,而且它跟我一样,都是特别的。”
“不!我才是最特别的那个!”
“那时的我这么狂妄地告诉自己。然后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开始拼命修炼,拼命地积存力量,我迫切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与太阳这个‘大妖’匹敌。”
“可当我终于修炼到了我所能到达的顶峰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根本没有办法见到太阳。”
“就在我极度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出现了,他对我说——
想不想出去看看?”
“我答应了。”
“那你见到太阳了吗?”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明白,太阳不是妖怪,所以哪怕小灯笼再厉害,光芒再亮,都不足以与太阳比拟。
小灯笼半晌没有回答,它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此时已十分接近黎明,天际与山峦重叠的部分,已隐隐浮现出了橙黄色的光晕。
天快亮了。
“我见到了……”它直愣愣地看着那点光晕,红色的竖瞳里逐渐盈满了一种几近偏执的疯狂。它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里,就像看着自己最重要的珍宝。
“它……很漂亮……”它嚅喏了许久,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以这四个字来表达。
“我的时间快到了。”
“我的火焰也日益萎靡。”
“与其看着自己一天天步入熄灭,我更愿意用我最后的这点时间,去再见一次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