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香是站了袭人队的人。
否则早先她也不会将柳眉私底下说会做酥酪的事,偷偷说与袭人知道。
如今袭人与宝玉冷战,袭人刻意冷落宝玉,让他一人独自在书房里看书。可是宝玉叫了一声要茶,这蕙香就冲了上去了。
此刻,小红与柳眉作为围观的吃瓜群众,一时面面相觑。
论理,蕙香是袭人的人,在这种时候,尤其不该违拗袭人的意思,更不该使出手段,对宝玉刻意笼络。
柳眉心里暗想,看起来,袭人手底下虽然人多势众,可认真听话的怕是没有多少。这院子里人人都在各怀鬼胎,瞅准一切机会往上爬。而这袭人,看起来是个威风八面的大总管,可是她底下的这架子,虚着呢。
这时宝玉果然觉得蕙香十分不错,问她名姓,又问名字是谁起的。
“回宝二爷的话,是袭人姐姐改的。”
宝玉一听“袭人”二字,心头就又起怨气,难免迁怒蕙香:“正经该叫‘晦气’罢了!”
蕙香岂有不知宝玉因为什么发作她——她站过袭人的队,而袭人也毫不犹豫地给她留下了烙印。宝玉就因为袭人的关系,迁怒于她,所以才说,“什么蕙香呢?”
接下来宝玉继续按曹公写的剧本子演,问蕙香行几,顺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四儿”,附赠一句经典评价,“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
蕙香这可不乐意了。她看到柳眉与小红两个人远远地在房外探头探脑的,心底怨气更盛。
“宝二爷,我们院儿里柳眉是行六的,她姐姐又叫五儿,她是不是也该改名儿叫’六儿’?”
蕙香的心思很简单——被宝玉改了名字,她不爽;但是若有另外一个人和她一样,一起被宝玉改了名字,那她就爽了,而且会很爽。
这是人的本性使然。
“柳眉?”宝玉听见蕙香的话,一下子想起柳眉,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声问道:“眉儿,眉儿从凤姐姐那里回来了没?”
蕙香伸手指指缩在门口的柳眉,“回来了!”
“眉儿,眉儿你怎样?”宝玉赶紧招手让柳眉过去。
柳眉干笑着望着宝玉:此刻她可一点儿都不稀罕宝玉的关切,最好宝玉理都不理她,或是记不起有这么个人,那才是上上大吉。否则她万一真的升成了02级,那可怎么办。
“回宝二爷的话,琏二奶奶叫我过去做了一道点心,说是做得还凑合,就将我放回来了。”柳眉三言两语地回答,一带而过。
宝玉搓着手说,“这就好,这就好……”
他这会儿突然想起昨儿个凤姐发作柳眉的经过,忍不住说:“唉,这事儿,你是无辜受累。都是因为……唉!”
宝玉说不下去,柳眉在肚子里给他补足,“都是因为袭人大姐!”
这时候蕙香在一旁,轻轻地咳了一声,也说:“眉儿,也好久没见到柳婶和五儿姐了,她们还好不?”
柳眉心里大怒:小丫头,还非得拉人下水不可么?
蕙香这可又是在提醒宝玉,柳眉行六,该改名叫六儿,否则就是“玷辱了好名好姓”。
宝玉果然是个注意力不集中少年,给蕙香这么一带,焦点马上就转到了其他事情上,“你姐姐叫五儿?”
“呵呵,”柳眉只得干笑两声,“是呀!”
“可是我若叫六儿的话……柳六儿……多别扭啊!”柳眉自己给出了解释,然后还不忘转过头,狠狠地剜了蕙香一眼。
宝玉却怔住了。
他站在对面,不开口,只管静静地打量着柳眉。
灯下的柳眉,正如凤姐儿所评价的那样,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可是足见其标致,是个美人胚子。
于是宝玉一时就真看呆了。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这是《长恨歌》里玄宗怀人时的所见,芙蓉如面柳如眉。
宝玉喃喃地念道,一时竟当真心有所感,几乎就此滴下泪来。
柳眉在对面,心里想:这真是个呆子。
可到底也是个颜值好看、心肠柔软的呆子。
眼看着宝玉如此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自己,柳眉心中也不得不感叹——曹公描写得太妙了,“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宝玉的颜值,可不是一大半源自这对顾盼生情的眉眼么?
可是,只要一想到她将来的升级路径,柳眉就好像被人兜头泼了一大盆冷水,对宝玉的高颜值也不再感冒了。
这又不比她那个时代——宝玉这枚小鲜肉颜值再好,又不能当饭吃。
“眉儿,眉儿,你可知道,你这对柳眉,当真如你这人物一般……”宝玉喃喃地感叹着。
柳眉的眉形确实很好看,柳眉自己知道。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宝玉竟当着她的面儿夸赞,夸的还不仅仅是她这对眉……
这下子,不仅蕙香,就连歪在里间炕上,却时时注意着外头一举一动的袭人,都也已撑不住了。
花气袭人知昼暖,芙蓉如面柳如眉——袭人可是因为姓花,所以才叫袭人的;那么,难道这绛云轩里,又要多一个名字从诗里化出来的丫鬟?
“眉儿……”
宝玉喃喃地念着,忽然一转身,举起手边的书本,看了两眼,立即提笔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些什么。
“四儿,”柳眉无所谓地一耸肩,冲着蕙香使眼色,“你不给宝二爷研墨么?”
蕙香听见柳眉叫她四儿,心里自然不舒坦,可又不肯放弃这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