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五年冬天已然悄悄过去,今日是御书房开课的日子。身为侍读,其实是十分清贵的闲差。辰时准时到午门,侍卫检查后,由内官带到御书房。辰时三刻是皇帝到来的时间,辰时四刻讲学的学士到了,行过师生礼节,就会开始早学。只是御书房开课小半年,皇帝自个儿却不怎么爱来,来了也不怎么好好听学,功课倒不曾落下,只是都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写的。
杨融是头一个到午门的,大雪方停,侍卫们检查他的腰牌,搜身之后,就让他先跟着内官进去。杨融知道那位大哥是看他瘦弱,怕外面寒冷冻着,却只是道了谢,匆匆离开。御书房里暖融融的,他知道还得一会儿几位同僚才会到,先去取了昨日未曾读完的书,坐在椅子上默默看起来。
许是因着雪后路途难走,过了两刻御书房的门才重新打开,关原穿着皮裘,头上一顶兔皮帽子大呼小叫地进来,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同引路的小太监道了谢,伸出手臂拍了拍杨融道:“我还想着今日你来得晚,结果还是最早到,真服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招呼他过来:“一块儿吃点,你这瘦巴巴的样子我看着就来气。”
油纸撕开,立马透出香气,杨融咽了咽口水,推辞道:“多谢,我在家吃过了。”那边关原已经撕下跳鸡腿直接塞给他,自己直接抱着半只鸡咬了起来。“大老爷们儿,多塞点何妨,学什么公子小姐。”
侍读月俸二两银子,只要当值午饭宫里都会送到御书房。杨融家徒四壁,当日旨意送到家中,还是安泰提前去给送了十两银子作为贺仪,不然连给传旨太监的谢礼都拿不出。第一月月俸下来后,杨融才有种终于安定下来的感觉。母亲古氏更是要他刻苦读书,以后科举中举,好告慰他去世的父亲。
然而年前古氏感染风寒,却是一病不起。杨融半年下来也不过十二两银子,还了欠着的租金后除却家用,只剩三两。年间大夫都不出诊,出诊竟然要去二两银子,汤药喝了十来天,却愈发不好了。他省吃俭用供给母亲,自己却已然饿了三天了,此时当真饥肠辘辘,道了谢后,犹豫,片刻,从自己的布包里拿了块粗粮饼子。“我这只有些粗粮,你要不要试试?”
话音刚落,关原一把拿了过去就着烧鸡大快朵颐,完全没跟他客气的意思。“早说啊,咱就想吃些这。”他咬了一大口,几乎半个饼子就进了嘴,杨融放下心不再客气,也咬起了鸡肉,一只鸡腿还未吃罢,关原又塞了块牛肉。
两人吃着东西,大多时候都只是关原在咋咋唬唬,等关原的油纸包吃得七七八八,低着头大两个人才看到一双皮靴出现,皇帝悠哉悠哉道:“瑾辰,瞧瞧,朕的两位侍读大人居然把御书房当作了尚膳监。这也就不说了,还吃独食?你们俩,该当何罪?”也不知为何门口的内官未曾通传,皇帝身边带了三个内官打扮的人,流fēng_liú岚他们都是知道的,另一个眉目更是清雅,杨融只是面熟,皇帝带来过几次,关原却知道那时翼国公的嫡孙女景阳郡主刘幽,太后懿旨宣进宫中陪伴两位公主的。
两个人唬了一跳,正慌慌张张撩起袍子要跪下请罪,皇帝摆摆手拉过椅子,哈哈笑道:“朕吓你们的,无妨无妨。关原,牛肉是你母亲卤的?”
关原不敢坐下,答道:“回皇上,是。”
皇帝也不在乎那是吃剩下的,抓起来就啃了口,点点头道:“是比你姐姐做的好吃。诶,坐下啊,大冷天的围着朕做什么?”
关原先坐了下来,杨融却道:“皇上,君臣有别,臣站着就是了。”这下关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皇帝斜着眼睛觑着他:“朕命你坐下。不坐可是抗旨,灭族。”杨融怒气满面,终究委委屈屈坐了下来。
看来皇帝真是如同传言,顽劣不堪。杨融心里想着,却想起母亲对他科举抱以厚望,如今缠绵病榻,不知是否能见到春天,怒气渐衰,愁容渐起。刘幽站在皇帝身后,捏了捏皇帝的肩膀,笑道:“看杨侍读愁容不散,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杨融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这时候关原脑子一热,对皇帝道:“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点头,边吃边说:“说罢。”
关原咬咬牙,低声道:“臣志向从军,不希望自己能做向翼国公那样的绝世将军,但也希望自己能在边关为守土开疆洒热血抛头颅,读书这种事臣实在做不来。”
“那关侍郎为何不许呢?”皇帝笑问,关原的父亲是工部左侍郎,为官二十载,确实是从武人出身,本是五品参将,后迁兵部给事中,靖边八年升任工部左侍郎。父亲武人出身,却不许儿子这般,的确耐人寻味。
“父亲说,要想从军,先考了武举,过了才许。可我一打仗的,读这么多书作甚!”关原想想就觉得憋屈,眉头也皱了起来。
“呵呵,朕倒觉得,关侍郎说得对。朕给你再加一条,武举不夺魁,休想从军。”大昭五年一考,最近一次春闱是两年之后,皇帝的几位侍读想要参加,须得考过乡试中举才可。
“啊?”关原傻了眼,“皇上,您这是跟父亲商量过了么?”
“哈哈哈哈!”皇帝大乐,毫不在意地那桌上练过字的纸擦擦油手,“朕不待啦,张丞相前朝有事来晚了点,不过也快了,朕可得走了。你们可不准把朕来的事儿告诉张丞相。”
“对了,流风,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