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了盏茶功夫,关原拉拉杨融的袖子,问道:“杨老夫人病了么?”杨融点点头,关原又问:“你啥时候告诉皇上的?”杨融摇摇头,关原眨眨眼睛:“那他怎么知道?”
过了许久,杨融才回过神,却答非所问:“太医院的胡太医,就那一位吧?”
关原点头,“太医院姓胡的太医的确只一位,医治皇上寒疾的胡太医。”
又过盏茶功夫,江寒枫才到,张暄却是因为染了风寒告假。杨融已将油纸收好,三人互相说了两句,张丞相就来了。他看到皇帝未到,也不以为意。如今公认的天下第一名士虽是庄简,但张丞相足足长了庄大家二十岁,太祖起兵之时就拜入军中,乃军中第一谋士。后更更拜为丞相,总理六部,历经三朝。庄简更曾说道当世唯东涯先生真名士,东涯是张丞相字,可见此人在文坛地位。
张昌松脱去大氅,走到自己的大桌前坐下,待行过师礼后,轻咳一生便开讲了。这一堂课直直将近午朝,张丞相放下书卷,道:“今日到此,下午就不用来了。”说罢披上大氅,飘然而去。
杨融今日也坐不住,拾掇了东西慌慌张张跑到午门验过腰牌,正要离开,却被后面赶上来的关原一把拉住。“跟我走,马车快些。”关原知道杨融是担心母亲病情,拉着他就往午门外的护城河外走,等上了马车问过地址,对车夫说好后,关原才坐回来道:“杨老夫人什么病啊?”
“染了风寒。”杨融心不在焉,又苦笑道:“我本以为可以养家照顾好母亲,却连大夫都要请不起了。”
“莫急,胡太医医治普通寒疾手到擒来,你把心放肚里便是。”关原安慰几句,见他魂不守舍,也不再多说。
待得到了杨融家中,却见流风站在门口。看到他二人下车,流风笑着迎了上来。“杨侍读、关侍读好。杨侍读莫要挂心,老夫人只是风寒,胡太医诊过脉开好药,说过不打紧,要杨侍读放心。胡太医说过几日再来给老夫人诊脉,太医院还有事,就先告辞。”
“多谢公公,诊金……”杨融自然感激不尽,流风摆摆手,哪里敢问他要诊金?“皇上吩咐过了,杨侍读是有俸禄的,不怕杨侍读赊账,以后每月俸禄皇上会扣去一些,直到杨侍读还完。”
“如此甚好,请公公代杨融谢皇上恩典。”杨融松了口气,一边的关原笑着打趣:“这下别再皱个眉头,好像谁都欠了你!”杨老夫人喝过药,缓解许多,已经睡了。杨融租的地方狭小,连杯茶水也无。索性药炉什么的都在小院子里放着,流风才尽快给熬了药。再稍等片刻,流风便告辞了。
“非是推辞,到时候不回宫就宫禁了。”流风说罢,行了礼坐上马车便去了。马车拐过几道弯,往广平巷而去。
今日课闭,皇帝将杨融的事实打实告诉庄简。庄简听完,先是点点头,然后问道:“为何如此?”
“学生平日里见杨融衣着简朴,但手足间并不扭捏。如今御书房四位侍读,或许杨融天资比不过张暄,却是最刻苦的。他宁可自己饿几日,也不愿意让母亲受苦。学生觉得,此人不论能不能用,都值得去帮一把。”皇帝又想了想,补充道:“瑾辰也想帮帮他,我想让瑾辰高兴点。”刘幽听到这话只当没听见,默默看着书。
庄简点点头,“能做到体察入微,也算有悟性。”
“先生还未曾布下今次的课业。”皇帝问道。
“不急,今日还早,你们收拾收拾,逛逛再说。”庄大家起身理了理袍子,“读书再多也是无用,你可知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要躬行。”皇帝笑道,“学生收拾好了,不知先生要带我和瑾辰去哪儿?”
朱雀大街是平京最为繁华的地方,各式商馆遍布,却鳞次栉比,不显拥挤。庄简带着两个孩子去的是此处最为繁华的酒肆——百味楼,也并不去雅间,就在二楼寻了个清静之处,让店小二上些清淡饮食,并些茶点。楼下戏台处请了说书的先生,正在讲汉时昭君和亲的往事,正说道:
“昭君一身红衣,怀抱雪梅,回望山河,眼含热泪。此一别,便是与故土诀别,今生再无归家望。然而汉家儿女,又岂能儿女情长,自当……”
“千里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刘幽低低叹了句,虽是年齿尚幼,但神色间明显是知道诗句的悲凉。
皇帝接口道:“想来,她也是不愿意的。”
庄简并不言语,待他二人重新抬起头,才道:“自古以来汉人惧怕匈奴,然而秦汉唐时并不惧怕,如今却大不如前。太祖时候并无公主,成彦,我来问你,若有一日,匈奴要你两位姐姐和亲以保大昭不被战火蔓延,你可答应。”
“这……不能答应。”皇帝只犹豫一下,便回答道。
“可匈奴会兵临城下,交出公主,便化此危机。”庄简饶有兴致看着他,并不着急听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