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借着羊角灯散发的微弱光亮,举头望向连珠成线的雨滴,心情愈发沉郁。再继续下,天就要破了。
走进内院中,看到粗使的婆子在偏厅中烘烤衣衫。唉,雨天连绵,那么多衣物都不够换洗的,尤其是他到江边巡防时,车中还得备两套衣物。
明锦清楚工地上的伙食不好,让家里的厨娘在灶房备着各种吃食,以便丈夫回来有热饭吃,每次谭璇说麻烦时,她总会说自己有了身子饿得快。
“别夹了,你也歇一歇。”谭璇看着碗碟中越堆越多的菜肴,忙笑着制止帮忙布菜的明锦,又指指面前她的杰作。
明锦拿筷箸的手顿了顿,“今晚回来的早,多用些不妨碍。”说罢,又为其盛了碗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放在他面前,方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慢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饭厅中只有夫妻两人,丈夫埋头大快朵颐,而妻子则是面上漾起浅浅笑意,深眸溢出不做掩饰的温柔,默默陪伴。
喝完最后一口汤,谭璇心满意足的撂碗,依着椅背喟叹一声,与明锦柔光潋滟的眼睛相对,笑将起来。
舒展了筋骨,谭璇将坐下椅子往明锦身旁挪了挪,握住她小腹上的素手,笑问:“今儿孩子没闹你了吧?”
想到过两日出发前往郡城,谭璇不由担心其身子耐不住,可转念一想,若不离开洪水来了,留在此处情况岂不是更糟。
明锦早已对其重复问题多次问感到免疫,回握住他的宽掌,笑着摇摇头,“这个月乖得很,一点都不闹腾。”大概孩子也知道如今父母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吧。
“唉,今年的天邪乎的很,雨不知啥时候是个头……”谭璇扫了眼眉头微皱的明锦,犹豫了下道:“今儿马大人讲过两天他夫人去郡城别院小住一段时日,我寻思着你和马夫人脾性相投,不如你们做个伴,一起过去。”
说完,手掌抚摸着其孕肚,低首不敢看明锦的反应。
明锦先是疑惑不解,凝视着缄默不语的丈夫,抿嘴垂眸想通了关节,眉头拧的愈发紧了。
“阿璇,现今全县的百姓皆在防洪筑堤,定然无事。而且我也不想离开……我……”
明锦摇摇头,余下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怕,丈夫的脾性自己最了解不过,若有把握绝不会如此行事。
此情此景,不免让她忆起十年前京都的那场大雪灾,父亲出门前殷殷嘱咐一通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怕,怕自己不在丈夫身边守着,再像父亲一样……
好一会没见明锦搭话,突然两颗晶莹摔在手背上,触之温热,猛然抬头一看,只见明锦泪眼婆娑,谭璇心里一揪,忙将其揽入怀中,边试泪边轻声道: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咱只暂住休养一段时间,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个样子,留在清河县我如何放心,不如带着十六先避避。不只咱们,其它属官的家眷也是要出城的。”
明锦把谭璇的前襟揪的死紧,摇头不作声,泪如雨下,慌得谭璇不知如何是好,“你放心,有你们娘仨在,我怎会让自己涉险。人家不都说,淹死的都是会浮水的吗,夫君笨的很,见了水就头晕,即使想冲到前面也是不成的……”
为哄妻子谭璇开始瞎胡掰,果真泪流不止的明锦被后面的言语逗得哭不下去。不想让其看见自己的窘态,遂埋首在他颈窝里恨恨的捶了两下。
尤觉得不解恨隔着衣衫咬在肩膀上,想起他经常淋雨怕咬重伤口感染,只轻轻的用洁白的利牙划了划。
“娘子气可消了?”知道怀孕女子情绪脆弱,谭璇随怀中的明锦发泄。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坐在同一把椅子上,明锦窝在谭璇怀中。府里的仆从训练有素,极守规矩,期间无任何人闯入,无碍两人温存。
明锦积压的情绪得到疏解后,心中大畅,在谭璇发誓说了一箩筐保证后,最终同意和马夫人一起去往郡城,反正脚程不太远,两地官道也顺,只三四日的路程,有什么事通信也快。
……
“阿爹,您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十六抱着谭璇的脖子不肯撒手,抿抿嘴强忍泪意,去一个陌生环境,小家伙非常没有安全感。
“待阿爹将洪水赶跑便去郡城接你们娘仨,阿爹不在,你就娘亲和妹妹的依靠,有担当不惹事,在别人家中不能乱跑……”
这是谭璇第一次离开媳妇和儿子,同样不舍,抱在怀里抚摸揉搓,慈爱的耐心嘱咐。
“嗯……”十六不再如往常似的点头如捣蒜,而是红着眼眶闷闷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