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开府治国,这是进入战国后东方列国的普遍做法。所谓丞相开府,就是丞相建立相对独立的权力机构,全权处置国家日常政务,国君只保持军权、官吏任免权和大政决策权。
国君和开府丞相的这种分权治国,在战国时代达到了最高程度,也是中国古典政治文明的最高水准。丞相开府治国的实际意义是,国家政权战车由一马驾驭变成了两马驾驭,治国效率与国家生命力明显增高。
但是,这对于落后的秦国来说,还是有些难度。
秦国是马上部族,与西部戎族混得比较近,远离中土文明,国事也大多归结于战事,秦人好战这是出了名的,这种重武轻文的朝野气息导致秦国权力机构过于单一简单。
就算是秦国在春秋最鼎盛的时期——当上霸主的秦穆公,秦国的官职还是军政合一的落后局面。如果在这之前,便直接是一个最高领头加上左右两个庶长,组成一个掌握国家所有权力的机构,可想而知,其弊端在之后的发展中凸显出来,逐渐被山东六国甩开老远。
中土列国的权力机构则是直接秉承殷商两代,自周公旦制定《周礼》,也象征着中土较文明官制的形成。
整个春秋战国中,秦国的官职和楚国最为相似,名称都很怪诞,让人乍一听,觉着满是外族的气息。楚国和秦国的际遇一样,他们曾被人统称为‘南蛮子’,和西戎,北狄,东夷族一样,被文明先进的中土人士所鄙视。直到春秋时期楚庄王的出现,虚心学习北方齐国的儒宗文化,沾染了些文绉绉的迂腐气,便称自己国家再也不是‘南蛮子’,而是中土列国之一。
庶长是穆公时期的官称,直到秦孝公时期,执政大臣仍然叫左庶长。秦献公时期,有了‘大夫’的设置,但职权依旧很模糊。
秦孝公之前,秦国从来没有过由一个大臣独立开府来行使权力的先例。长期征战,闭锁关西,秦国朝野长期孤陋寡闻,对重臣开府治国所知甚少,也很难理解,他们则更愿意分权而治。秦国既往的治国大臣,只有秦穆公时代的百里奚和秦献公时期的上大夫甘龙,能算得上是秦国开府的前身,但也就是五六个文吏加上主政大臣,草草办些粮草赋税赈灾济民之类的事还行,军国大事还得由国君亲自决策调遣。
这种开府,和东方大国的丞相开府在权力、规模和政务效率上远远不能相比。
秦孝公打定主意要在秦国变法,便决定名称用旧的,职权来新的,将东方丞相开府变为秦国的左庶长开府,实际上是为了减少变法的阻力。
在一个善战之国,打仗统一号令容易,但变法举国同心则太难,因为他们喜欢打仗,自然愿意出力,而变法不仅吃力不讨好,连几辈子存下来的家当都有可能让人扒拉干净。
秦孝公册封卫鞅为左庶长,实行开府领政,把所有权力交到卫鞅一个人手上,可见秦孝公对卫鞅的信任。
秦国尚左,在两个庶长中,左庶长为首,右庶长次之。这一点在秦国的官道上就能看明白,在秦国,车马是走在大路中间的,而行人靠左。
进入战国,秦献公将治民的政务权分给了上大夫甘龙,左庶长协助国君统军作战并总管军务。但在朝野国人的心目中,左庶长依然是最重要的军政大臣。
秦孝公为了让实权集中,将甘龙升为太师,将甘龙的治民政权回归到左庶长嬴虔手里,其实就是在给卫鞅执掌大政铺路。当卫鞅从嬴虔手中接掌左庶长权力的时候,实质上他就已经拥有与东方列国的开府丞相等同的执政权力。
嬴过跟着景监走进左庶长府,抬眼便看见高大的石坊中央镶嵌着四个斗大的铜字——开府总政。石坊左右石柱各悬红木大牌,右边镌刻“天地有道”,左边镌刻“律法无私”。深入石坊,里面是一个新拓的方圆十余丈的车马场,分东西两区整齐排列着数十根拴马石桩。车马场尽头是府邸大门,已经由原来的小门拓宽为三开间的红木大门。中间正门宽阔,可容轺车直接进入,门额镶嵌四个大铜字“左庶长府”。左右两道偏门稍窄,供寻常官员人等出入。
一进大门,嬴过便看见一道巨大的青石影壁,上面镌刻着一头威猛怪异的独角法兽——獬豸。**个文吏分列两侧,分别有田土曹、赋税曹、市曹、工曹、军曹、法曹、吏曹、出令曹、功曹等人掌管细分的名目。
整个大厅就是平日里左庶长处理政事用的,两侧是六开间的厢房,分别储藏着秦国各类地方文集。
每一道门口都站着两个威武英挺的长矛甲士,国事厅大门口则有四名甲士,使整个院子充满威严肃杀的气氛。
大院子西边有一个小偏院,原来是招贤馆士子们住的一片小房子,现在已经改成卫鞅的起居住所。
走进政事厅里面的大书房,看到一个白衣大官正聚精会神地伏案疾书,正是嬴过的老师卫鞅。
嬴过没让景监通报,蹑手蹑脚地朝他走去,然后伸手将桌案上写满法文的竹简收走,卫鞅这才抬起头来,看到笑盈盈的嬴过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聚在一起寒暄了好一阵子,卫鞅才问起正事,他问嬴过在入秦时有没有看到墨家弟子。
嬴过回来的路上要不是顾着和白起允人聊天,就是一路狂奔,那里还有心思注意别的东西。
卫鞅告诉嬴过,最近栎阳城涌来大批墨家弟子,行动目的尚不明朗,叫嬴过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