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伯好,别告诉我妈。”
“你把那个布团给我,我就不告诉你妈。”
“可这是我妈的东西。”
“我把这个给你换。”说这宋伯伯拿出一个吹面人儿,我第一次见,似乎是
四川的特产,我一下被吸引住了,就把手里的布团给了他。
“真好玩,我还要。”
“嘘,没问题,不过别告诉你妈我来过啊,走,伯伯领你去看面人儿铺子,
再给你买一个。”说着宋伯伯领我去了,领我看了一会儿,正巧碰上几个同事吃
完晚饭出来逛夜景,其中有韩阿姨,宋伯伯就把我交到她手里,“小韩啊,快,
领好这小家伙,我车上没水,困得不行了,这小子还缠着我带他玩。”
韩阿姨呵呵笑着,捏捏我的鼻头,就把我接管了,韩阿姨没有儿子,从小就
喜欢我,乐得牵我的手,像有个儿子一样。宋伯伯却一转眼不见了。
还没给我买面人儿呢,这个宋伯伯,说话不算话啊,我寻思着,找了个空子
脱开韩阿姨的手跑了,我要回宾馆去找宋伯伯。
结果宋伯伯并没有睡觉啊,人也不在,我毫无趣味,感觉没人和我玩了,忽
然肚子咕噜叫起来,啊呀,饿了,回去找妈妈吧。
于是我回到我和妈妈的房间,却听到里面有中年汉子说话的声音,啊,不正
是宋伯伯吗。
(三)
宋伯伯进了妈妈的房间,宾馆里的房间曲曲折折的,墙老厚了,有家里的两
倍,还有暖暖的墙纸,隔音非常好,不是宋伯伯那特有的朝鲜味东北口音,带着
一股泡菜味的口音,刺激了我的耳朵,我还真差点就推门进去了。
说起这个宋伯伯,也是经历不简单,为啥有泡菜口音,因为他是朝鲜族,有
个朝鲜味十足的古怪名字,叫宋舜哲什么的。
那个时代人名都讲究红红火火,就没人叫他大名,都叫他老黑狸子,为啥这
么叫,大概是因为他个头瘦高却毛发特重,进公共澡堂洗澡时一身黑毛把工友们
吓着了吧,有的东北籍工人就开荤玩笑说他是山里的黑狸子老妖操出来的,他也
不以为意,反到沾沾自豪,于是黑狸子这个外号就传开了。到老了,前面就多个
“老”字儿,有的女人背后也叫他贼狸子,还有亲热的叫黑毛哥狸子哥的,比如
我的妈妈。
当然体毛重,绝不是和黑狸子有基因继承关系,在我们关陇以西,也常常有
这样皮肤很白毛发却极重的男人,我后来看了些书,才知道,这是缘于北方长年
寒冷的气候,在西北是万里黄沙劲风白骨,在东北则是山林密布,又冷又潮的那
种,可能毛发就生长的格外茂盛吧。
很多东北原生的民族,比如高丽—朝鲜人,就是这样,而从山东河北移民的
东北人就没有这样,他们兼有关内的遗传和关外的滋养,大部分的女人尤其雪白
光滑柔嫩。
和妈妈老家所在的大城市长春不同,那东北寂静寒冷的山林,正是宋伯伯的
老家,在吉林延边的山疙瘩里。
小时候常听我妈和亲戚讲话的口吻,挺嫌弃的,说延边老穷了,鲜族人光想
往长春跑,还说鲜族人开始不会说汉话,粗野不堪,也的确,在妈妈还是小女娃
儿的5o年代,伪满时期刚结束不久,东北还很荒凉,就两个大城市,长春和老
奉天,再往下就是北京了,汉族人都想着法的往南走,往繁华地方走,别说鲜族
人了。
宋伯伯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个不安分的人,延边的山林收不住心,以至于小
小的年纪就参军打仗上了前线,说起来没人相信,51年朝鲜战争的时候,他才
十岁。大概是从小个子就高点,再加上那个时代打肿脸充胖子的跟美国人干,从
林彪的四野到彭德怀,我们牺牲了不少战士,前线兵员不足,紧急招兵,就从吉
林延边就地动员,也就没有把年龄卡死。
说起来战争挺残酷的,现在看电视里阿拉伯的小孩那么小就端着枪,一脸肃
穆,其实我们那个时代也一样,黑狸子老宋当年就是其中的一个。
虽然出了后来的很多事情,但我从小和妈妈车间里的这个老黑狸子的交情却
挺固定的,黑狸子经常没什么机器要维修时,一个人坐在工具房里很闷,我就老
找他玩,缠他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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