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幽禁在道观里了,不需要拜见什么长辈。送完季元湛,她便慢慢踱回去,沐浴着渐渐耀眼的晨光,看看葱笼绚丽的花木,听听越来越热闹的鸟叫虫鸣,一路轻松自在。
季元湛嫌起得太早没胃口,早饭喜欢在朝会结束后再用。他给自己留了两刻钟的空暇,那时她已去到勤政殿的东耳房里等他了,两人一起吃早饭,就像寻常夫妻一样。
早饭后季元湛开始忙碌,穆凝湘就自由得多。先回凤楹宫处理些日常事务,如果不是重要的节日,没有祭祀、宫宴,也没有命妇递牌求见,她往往在御膳房泡着。
这是她的新爱好,野心勃勃地,想要把御厨那些漂亮本领全部学会。
季元湛曾给她辟了块单独的空地,买了一大车的彩色石子儿,留她捣鼓盆景假山用。可她现在兴致转移了,从御膳房回来就兴冲冲地跑进凤楹宫的小厨房,做好一食盒,再兴冲冲地提去勤政殿。
季元湛就兴冲冲地进食这些学徒手艺的“佳肴”。也就是说,她做得再不合他口味,他都会一扫而光。
进学者需要鼓励。而他素来有着净盘惜粮的好习惯。所以,穆凝湘的厨艺还是突飞猛进的。按照季元湛的话说,“湘湘征服了本天子的身心脾胃。”
但是这天穆凝湘没能进去勤政殿。她带着杜鹃去送饭,被初一和十五拦在丹墀之外。
“娘娘、杜鹃姑娘。”两人笑眯眯地行礼,“可真是对不住,皇上中午走不开。”
并不是头一次了。最近季元湛更加忙碌,有时深夜才回凤楹宫。
“好吧。”穆凝湘没有在意,“那我们回去了。让皇上饭后多少眯一会儿,闭目养神,下午才能更有精力。”
“谨遵懿旨!”初一十五点头哈腰,“娘娘要不要用车轿子?”
“不用。又不急,我们溜达回去算了。”
穆凝湘带着杜鹃往回走。她看着杜鹃手中的雕漆描金食盒,心中一动。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初一十五没有去接提盒。这说明季元湛不是忙得无暇吃饭,而是要与哪位臣子共进午餐,可能还不止一位。
皇帝赐宴,却不是大张旗鼓的犒赏。君臣共餐,是不是打算谈论要事呢。
穆凝湘想到了实施了半年的税改新政。
建兴帝登基后就砍掉了很多民怨沸腾的税目。比如,小孩子出生到十四岁之间缴纳的“口钱”,公私买卖每贯高达五十文的“除陌钱”,按照房间数量向民居征收的“间架钱”等等。
但他仍觉得百姓税负过重。
他认为当前税目依然繁多,税率也很高。民为立国之根本,在上传下达的过程中,各级官员层层加码,到头来受害的,一是百姓,二是国家。
想要根治,必须大改。
季元湛很谨慎,今年只在燕京两地试点,从效果看,不是很理想。
它触及的利益阶层太多,朝中一片反对声。
季元湛不是独断专行的帝王,大家都敢于说话。可也正是因此,那些不甘损失的富贵门阀,振振有词,四处煽风点火。
百姓是双手赞成的。但是,替百姓说话的官员太少,也就穆家范家这些皇后亲族。他们支持皇帝,在其他人眼中有“屁股决定脑袋”的盲从之嫌,反对派口诛笔伐,把新政抨击得一无是处。
这和打仗不一样,季元湛不可能凭借君权强压。多数官员都反对的话,强制推行下去,最惨的还是百姓。而老百姓遭殃了,在反对者的煽动下,又反过来会怨恨施政者。
季元湛心情不好,穆凝湘能看出来。他不肯说她是不主动问的,但有时见他实在眉峰紧锁、吃饭都没胃口的样子,还是会宽慰一二。
她对于税改之艰辛就是这样知晓的。卫萦告诉过她,有些大事非常棘手,“怎么处理都后患无穷”,还真不是夸张。
“吃个饭都得说公事,能吃好吗?唉。要是治大国真像烹小鲜一样简单就好了。”穆凝湘感慨着。
勤政殿已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了,但还没有走出外朝。她正经过一排石榴树,金秋季节,榴花似火,硕果累累,她随手扳低一根树枝,上头结了一颗半红半青的大石榴。
她看着喜欢,正要去摸,手心忽地落了一朵鲜艳的石榴花,随即有人低声笑道,“娘娘这是替皇上心疼吗?”
杜鹃惊呼一声。
树后绕出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一身侍卫装,弁帽腰刀,十分威武。但他的表情一点儿也不严肃,语气更是充满戏谑。
牡丹。
“艾什殿下,”穆凝湘哭笑不得地说,“躲在树后头捉迷藏,很好玩吗?”
季元湛对她说过牡丹的故事,两人经历十分相似。他来自枝篾儿的圣荷皇族,父亲在与叔父争夺皇位时惨败,牡丹被父亲的衷心部下救走,几经辗转逃到海上,流落至金乌岛,两个少年因此结识。
牡丹的全名是长长的一串,按照枝篾儿的习俗,分别嵌入了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等长辈的名字。他自己的名字也很长,最末两个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