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地方搁。不过人多也好,人多的时候她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挨挨挤挤的人,到处都是满满当当的雨伞,可以不必去想那些不应该想的事情。
今天她又做了一件错事,她知道,可是现在她太累了,她没有力气去想。聂宇晟会怎么样看她,她拿不准,也不敢想,留了一个纸条后,她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聂宇晟推开她,然后看着她的那一瞬间。他的下巴青肿着,他的脸都有点变形了,因为受伤的缘故,可是在她眼里,聂宇晟永远是最帅的,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地方。他的眼底倒映着她的人影,他像是梦醒过来的孩子般,那样无助,那样绝望地看着她。
最后,他逃也似地冲进了卧室,并且“砰”一声关上门。她听到落锁的声音,觉得整个心都凉透了。她做了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他为什么吻她?他吻她是因为可怜她,而她呢?她竟然就想利用他的可怜。不,其实她知道,自己只是情不自禁。太苦了,七年过去了,她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他的想念,所以当他吻她的时候,她就连最后的理智都没有了。
她悄悄地溜走了,就像一个贼一样,实际上今天的事情比做贼更加地可耻,谈静你一错还要再错吗?
这七年来吃的苦头,这七年来遭到的报应,还不够吗?
她低着头下了公交,慢慢走进医院。宏伟的门诊大楼后边,是一幢幢品字形排开的住院楼,来往的人群匆匆,有雨伞的冰冷水珠甩在她胳膊上,可是现在她也没感觉了。现在她的身体比在冰窖里还要冷,所有的血液所有的温度似乎都去了另一个地方,她脑子里空空,胃里也空空,机械地进了电梯,把自己的全部重量,都搁在了电梯的壁板上。
别幼稚了谈静,七年的教训也已经足够了,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你的孩子还在病床上,等着做手术。孙志军又被派出所带走了,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她去解决。她没有时间怀念过往,她不应该去想几个钟头前发生的那个吻有什么意义,那是没有意义的。
现在她要收拾孙志军惹出的乱摊子,现在她要照顾孩子的病,现在,她要重新忘记聂宇晟。
王雨玲看到谈静的样子被吓了一跳,说:“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躲躲再回来呢?”
谈静恍惚地朝她笑了笑,王雨玲给了她一条毛巾,告诉她下午孙平醒过来一会儿,叫妈妈,没有看见她,就又睡着了。谈静满心内疚,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手冰凉的,不敢去摸孩子。王雨玲打了两开水瓶的水搁在那里,现在倒了热水在盆子里,让她赶紧去洗手间擦一擦,把湿衣服换掉。
进了洗手间,谈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仍旧肿着。孙志军那一巴掌又狠又准,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那一巴掌,也把她的心都打灰了。以前他虽然对她不好,可是也从来没有打过她,就算有时候喝醉了会不小心撞到她,那也是纯粹无意识的动作。她向孙志军解释了半天cm公司的补贴,他却一个劲儿地逼问:“风险那么高,你为什么同意手术?”
“再拖下去孩子就没命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今天不是叫你来商量吗?再说跟你商量有什么用?你除了问我要钱,还管过什么?”
也许就是这句话激怒到他,也许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当时他突然俯身看床头贴的卡片,那上头有主治医生的名字。
聂宇晟。
很清楚地写着病人孙平,主治医生聂宇晟。
这个名字能遇上同名同姓的情况实在太少了,连她都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偶然。
他甩手就给她一巴掌。
“你给孩子做手术,你哪儿来的钱给孩子做手术?”
她都被打懵了,护士长把她拉到了一边,然后聂宇晟就来了。她从来没见过那样子的聂宇晟,他简直是暴怒,冲上去就给了孙志军一拳。
他从来就没有打过人吧,在中学时代,聂宇晟虽然不是循规蹈矩的学生,但也不屑于打架闹事。尤其是重逢之后,她常常觉得他冷静得惊人,或许那是医生的职业状态,或许是七年未见他性情大变,重逢之后,他永远是那副拒人千里、冷漠疏远的样子。
所以当聂宇晟打出那一拳的时候,她除了错愕,还有一种心碎。为什么聂宇晟出手打孙志军,是因为她挨了打。她原以为,他对自己的恨早就取代了一切,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恨她?
在那个台风夜,当他伤心欲绝地冲下山去的时候,她其实站在雨中,号啕大哭。
聂宇晟,这三个字,对于她而言,唯一的意义,就是此生她爱过的第一个人,也是她最爱的一个人。
她却不能爱。
有太多的分崩离析隔在中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把那一番话说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想去找聂宇晟,她都想说,对不起。
她唯一能够对他说的话,也只剩这三个字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说,够了。
相思如果是一种债,那么如今已经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