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荡的光子自门外飘忽而下,黑暗从长长的走廊里汹涌而来,白与黑交汇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狭小的空间被鲜明地切割为明暗两面,断层堪堪停留在女生脚下。像是被地面反射的光刺痛了双眼,洛延无意识地缩了缩肩,僵直地站在原地。
真是笨蛋,程翊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读初中,怎么会跑到南育来找她。可明明知道这个道理的洛延在听到木木的话时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你们认识啊?”站在程翊身边的女生歪了歪头,“这不是初中部的宿舍楼吗?你们是哪届的?”
“我们初一。”舒曼迪伸手拉了拉洛延,稍稍侧过头,“我们要不要回去?我怕太晚了还不回去我爸爸妈妈着急。”
“那我们快回去吧!”洛延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低着头,刻意回避了所有人的目光,单单扯着舒曼迪的胳膊往外拽,“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我们走吧,还有十几分钟校车就开了。”男生似乎比她还赶时间,只是瞥了身边的女生一眼便径直越过所有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舍楼。
自己就像是空气,而且还是完全不被需要的二氧化碳。擦肩而过的时候鼻子不争气的一酸,连眼底都变得湿润起来。
一定是女生的心思太过敏感,三年多没再见过面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还像曾经那么熟稔。洛延不断地安慰自己,可当她真的看着男生的背影毫无眷意地走出视线之外,那股失落来得排山倒海,让她想否认都没有力气。
好想冲上去一闷棍砸上对方的后脑勺,然后大声地问他,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
“你们两个现在回去?”木木一个错步站到了洛延视线里,看着女生茫然的双瞳艰难地在自己脸上重新聚焦。
“木木,你以后要出国吗?”洛延张了张嘴,呐呐地问道。
“也许吧。”木木愣了愣,“怎么了?”
“出国读大学也是四年吧?如果我们四年不见面,你还会不会把我当朋友?”
“当然。”木木扬着下巴,无比笃定地回答。
有些人,有些事会一直存在于忘不掉的脑海里,那个区域不属于记忆,也不可能淡去。它永远不会被归为曾经,因为它的名字叫作——生命。
“舒曼迪,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一个都不想失去。”明明叫了别人的名字,目光却一直定格在车窗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也许,你觉得我要得太多。可是,在我十二年的生命里,真正的朋友只有四个而已……”
不够活泼,不够开朗,所有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笑脸只会呈现在朋友面前而已。看似活得无忧无虑,其实却一直把自己封闭在无人知晓的世界里。当所有的伪装都被卸下,剩下的不过是被涂抹得五颜六色的自卑而已。一切的算计,一切的计较,一切不遗余力的反击都不过是在负隅顽抗,怕仅有的朋友也离开自己。
“曼迪,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是个特别外向的人,因为我在木木面前永远那么张扬。”洛延终于侧过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人,“其实,我的每一个朋友都不是我主动结交的。如果,你真的注意过我,那你一定会发现,我的圈子很小,很少主动和不熟悉的人说话,我甚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记住班上同学的名字……”
“你在我们面前倒是挺活泼的,想什么说什么,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舒曼迪看着洛延耸了耸肩,“不过,好像确实是那样的,除了我和林哲,你也没什么朋友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没有一件是我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都是其中的参与者吧。”
“所以,我才会那么卖力地抓着每一个人。”洛延扁了扁嘴,“记不记得你以前问过我一句话?”
“什么?”
“你问我喜不喜欢林哲。”
舒曼迪闻言双眼登时瞪了老大,连呼吸都屏住了:“答案呢?”
“他也许是唯一一个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朋友。所以,如果有可能,请你不要带走他。”
不善于和陌生人交际,不想走出自己故有的圈子,一直以来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在某个人的离开后分崩离析。重新审视自己时才不得不承认,一直停留在身边的人原来少得那么可怜。
社区的路面上的雪已经被居委会清扫干净了,可洛延偏偏喜欢踩在路边的雪堆上,深深的脚印踩下去,灰白色的雪一直没过双膝。
年久失修的街灯在黑暗里闪闪烁烁,拖在路面上的、枯树的乱影也变得恍恍惚惚。不远处,狭长的身影一点点蔓延而来,在脚尖处停了下来。
“小豆包,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声音像逃亡了几个世纪,一路奔波而来只剩下疲惫得如同叹息的残音。
“有,但不知道怎么说……”好多话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却不知道要如何转化成文字。
“那我先说。”冷风吹得手指发僵,男生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迈着腿慢悠悠地向洛延的方向晃了晃,“转学前,我到你家楼下找过你。”
洛延抬头,错愕地眨了眨眼:“那个时候我爸爸住院,我一直住在奶奶那,很长时间都没回过自己家。之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告诉过你的!”
程翊脸上也出现了短暂的怔愣,他当然记得洛延给自己打过电话,可是印象里,那通电话从头到尾都是“嗡嗡嗡”的杂音,他一句话都没听清。
“你是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