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公园并不是因为喂养鹦鹉而得名,只是因为在它的中央区域,建有一个高达十米的鹦鹉雕像,孩子们都亲切的称它为鹦鹉国王,偶尔还会有外地的游客来与它合影留念。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附近小区的老人都会来这里散步下棋,也有放风筝的,也有抽陀螺的,也有坐在树荫下看光景的。虽然都是老年人,但大家在这里都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
安国明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翻檐草帽,略显臃肿的面庞冷硬的没有一丝表情,他已经在长椅上坐了一下午的时间,盯着那来来去去的人,吹着那不冷不热的风,晒着那忽明忽暗的太阳。人到老年,虽然不用再像年轻时那样奔波劳碌,却也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渐渐地脱离社会,渐渐地远离人群,每天只在自己居住的小房子里无所事事,活得单调又烦闷。
四点钟的时候,安国明从鹦鹉公园出来,沿着种植行道树的马路边缓步朝家的方向走。放了学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兴奋地谈论着最近热门的卡通片;提着装蔬菜水果塑胶袋的主妇一步一挨;将小货车停在路边急急忙忙跑进公共厕所的快递员;公交站牌前戴着耳机穿超短裙的姑娘。大家都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像齿轮一样转动,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家人的幸福;同样也为了社会和民族。安国明曾经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但如今却将那些尽数遗忘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忘记的呢?无论他如何回想都无法找到答案,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每一天都是相同的,没有什么事情令他印象深刻,除了那一段年轻时候的光荣岁月。
1951年正月的一天,安国明被编入中国人民志愿军,他之前是解放军华东汽车一团的一名汽车兵,接到上级命令之后,便立即与战友们坐上了开往东北的军列。在部队中一直有口风,这可能是要进朝鲜。
封闭的车厢大门一打开,已经到了边城安东(今丹东),安国明一眼便注意到了夜空中的飞机,那自然是美国人的,在他们的头顶自由来去毫无阻碍。地面上没有一点光亮,周围所有的房子,在窗户上都钉着“十字”或“米字”的木条,屋里的灯都被罩上了布,无论军人还是职工,大家都在紧张地忙碌。在那里,安国明看到了自己的新车“嘎斯51”。对于嘎斯51,现在的人基本没什么印象,但要说“大解放”卡车,在中国几乎无人不知。嘎斯51的样子和大解放卡车非常相近,只是个头稍小一些。战争对汽车的要求是实打实的,对于即将暴露在敌军火力下的战区汽车兵来说,汽车不止是驾驶员的命,也是前方部队的命,关键时刻闯不过去,就意味着失败和死亡。
入朝之后,前方几个军已经和美国人缠斗在一起,打得很艰苦,至少比在国内打日本鬼子要惨烈,空中牢牢掌握在美国人手里,部队只能选择夜间行军,并且改车队行进为单车行进,五分钟发一辆车,每辆车一名司机,外加一个新兵作副司机。这样,即便遭遇敌机轰炸,一次也只损失一辆车。
真正上了战场,安国明才感觉到嘎斯51真是一辆好车。在当时的战场环境,对于车辆大小有严格要求。运输部队当然希望车子大一些,能多拉物资,但以朝鲜的路况,很多道路大车跑起来都很吃力。再加上美军近乎疯狂的空袭,运输车白日里必须就地伪装,大车伪装起来自然很难,一旦伪装慢了或者不逼真,就意味着要整个化为一堆废铁。车小当然也不行,一来装的物资太少,二来部队之间争抢道路的时候,别人的大车一挤就过不去了。嘎斯51伪装起来又快又便捷,车辆左侧绑着一根圆木,如果在城市的残垣断壁中,就用断墙和木头支起一片铁皮,飞机根本辨不出来。如果在山林中,就砍些树枝盖在车上。下雪的时候最方便,用随车的白布一盖就解决问题。嘎斯51非常灵活,道路通行性很强。尽管朝鲜的路况极差,但只要牛车能走的路,嘎斯51就能走,要知道,满载的嘎斯51毕竟有5吨多重。动力方面,嘎斯51的马力很足,标称2吨半的车,装上3吨的货也能拉起就走。
朝鲜的路况恶劣至极,但在当时,最大的威胁还是美军的飞机。美军想要切断志愿军的运输线,因此,在当时的运输线上空,几乎没有连续5分钟看不到美军飞机的。说实话,美军飞行员也都很勇敢,并且飞行技术和战术运用都很娴熟。当时志愿军防空主要依靠高炮,但美军飞机的飞行高度很低,擦着山沟飞,这让只能高射和平射的高炮对飞机一点威胁也没有。每当这个时候,汽车上的副司机就架起步枪对空射击。不过也正是因为美军飞机的这种飞法,才涌现出了一批依靠几发步枪子弹便能击落敌机的志愿军英雄。飞机和汽车的较量之中,安国明数次目击志愿军汽车被击中的一幕,甚至还有多次清晰的看到飞机驾驶舱中美军飞行员的长相。对于他来说,那是一段永远无法忘记的回忆。
小区对面有一家全家福饭店,这是安国明每天都光顾的地方。自从老伴两年前去世之后,他便顿顿都在外面解决。今天要了一小壶酒,一个老虎菜,一盘花生米,一边吃一边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街景。
挂在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某位流行歌手的演唱会,安国明听着那含糊不清根本听不懂的歌词,不由得想道:“真不明白现在的人,听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像东方红、打靶归来、团结就是力量,这才是